紫宸殿内,吴英悄无声息领着一众伺候的人走了。
两人一同坐在内殿的软榻上,榻上小案上烛台火光微亮,照映了两人的侧脸。
唐昀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顾青昭嗓音温和,轻声道:“陛下本不是鲁莽之人,今日何以做到如此地步呢?”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
唐昀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全然为了你,尚书令诋毁于你,也是藐视皇室,我惩治一番,并不算过分。”
话虽如此,可顾青昭很清楚,若今日杜宴矛头指向的不是自己,未必会得如此恶果。
“我知晓陛下的心意,只是杜尚书令,并非闲杂人等,陛下即便要降罪,也要再三思虑考量。”
他抿唇:“你是我的爱妃,宠妃,更是三位皇子的生母,杜宴,是自取其咎。”
方才那冲冠一怒,如今想来虽与自己往日有些不同,可他细细思量之后,并不觉得后悔。
“陛下常与我说,看人定要完整地看待。若细细斟酌尚书令功过,其功大或过大,陛下焉能不清楚?”顾青昭正色道:“我晓得陛下是想要替我找一个公道。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尚书令之流始终不愿相信我从未做过那些,即便陛下贬斥他们,罢职免官,也都无益。倒平白叫陛下担一个不体恤臣民的污名,又与忠贞之臣离心。如此想来,实在太不划算。”
“我堂堂男儿,何惧一个声名。”唐昀并不在意。
“可我在意。”
烛火光影朦胧中,唐昀微怔了片刻。
他穿过烛光望去,只见她缓缓开口,一字一言并不噙着讨好或奉承,却也发自肺腑,她道:
“皇室尊严,自然不能不维护,”顾青昭继续道:“只是陛下未必不知道,要树立威信,并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可陛下,却偏偏走了最激进的这一条。”
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他看重宸贵妃,见不得宸贵妃受半点委屈,即便是相阁大臣也不行。
这样的抬举,自然会叫她和顾氏更加水涨船高。
可顾青昭,却不能不顾及这后头可能引发的后果。
“陛下是大邕的君,是臣民之主。大邕在陛下手里,会逐步恢复甚至超越大邕建朝初年那时的繁盛光景,对此,我从未怀疑。”她掷地有声,郑重道:“这些年陛下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施德政多年,又有诸多与陛下同心同德的朝臣跟随,大邕方有如今的盛世和威望。”
“尚书令杜宴,乃两朝重臣,更是当年太后亲自提拔起来协助陛下至今的人物,且不提往年功绩,就说去年大邕困顿之际,尚书令累功无数,陛下便不该慢待。”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不愿意叫陛下辛苦积攒起来的功名,只因为此一事,而有所消损。”
“此事上,陛下大可端出容人之量来,从轻处置,既维护了君臣之情,也叫朝臣们有个警醒。”
唐昀看着她,眸光闪烁,“我的声名和君臣之谊是维护了,可你呢?”
他蹙眉,“从始至终受委屈的只有你一人,难道临了到头了,还要你憋屈着?”
她扬眉笑:“我自然不会平白受这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