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询问过医师,了解太傅状况后,眸光瞬时黯淡下来。
龚太傅,果真到了灯枯油灭之时。
“太傅,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龚太傅自做太子太傅辅佐他起,良策频出,更教导了他许多国君处事立身之道。
如今临终之际,他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
龚太傅却摇头,因病僵硬的脸上竭力挤出一个笑来,“臣能看着陛下走到今日,已然了无遗愿。”
他才说了两句话,嗓音已然哑了下去,“臣惟愿陛下万岁安康,大邕风调雨顺,再无灾祸。”
话音刚落,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龚贤妃泪流满面地扑到病床边,“伯祖父。”
“茹儿。”龚太傅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干裂的唇角微动,他看贤妃站在陛下身侧,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己从前……
“日后咳咳……日后要好好辅佐陛下知道吗?”
贤妃哭得不能自已,伯祖父一生辅佐皇室,临了放不下的也是陛下,“是,茹儿知道。”
龚太傅又颤抖着,视线缓缓挪向唐昀,声嘶力竭地,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已经再发不出声音来,脸色煞白一片,只嘴唇还颤抖着想对唐昀说话。
发妻龚老夫人搂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唐昀正颜,对着太傅郑重道:“太傅放心,朕必不忘太傅遗志,必兴盛大邕,不敢昏懦。”
龚太傅含泪颔首,终于放下。
正是梅雨时节,雨骤然而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当日夜,太傅府讣告传至京中各大府邸,只一夜间,前往祭拜的人便是无数。
翌日清晨,唐昀亲笔圣旨,感念龚太傅之忠良,追赐龚太傅开府仪同三司,并着其入先帝帝陵安葬。
开府仪同三司乃是本朝文官最高阶品,赐帝陵安葬,更是国之重臣、忠臣才有的殊荣。
当日午后,关雎宫贵妃金宝懿旨,令贤妃抚养四皇子,此更叫龚氏一族沐圣隆恩。
有此追赐和抚养皇子之恩荣,足叫龚氏一族再显赫十几年。
若是来日四皇子成器,龚氏一族更有享不尽的荣华。
生沐皇恩,亡被殊荣,一位侍奉君侧,得帝王恩遇的臣子,即便死后,亦可保家族繁盛十几载。
封妻荫子,保家族长盛不衰,这亦是世间每位男儿的追求。
这日是二十四,雨势虽小,却并未有停息的意思。
午睡起来,顾青昭坐在廊檐下,看着缠绵细雨浸润院墙,思绪亦飘远了去。
不多时,宫门口有人撑伞而至。
“主子,是殿下回来了。”
顾青昭循声望去,只见唐泽迈着小腿跑过来,蔡九在后头拎着伞不住地追。
顾青昭从椅子上起身,等他进前,一边用绢帕给他擦着发间不经意沾上的雨水,一边问:“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今日岑夫子抱病,叫暂休一课。”
“岑夫子生病了?”顾青昭柔声问:“可有遣人去探望?”
大邕崇尚尊师重道之礼,即便是帝王和皇子亦不例外。
比如龚太傅之于唐昀,也如岑夫子之于唐泽。
唐泽乖乖颔首,“儿子听闻岑夫子是梅雨季节里感染风寒,已经着令人去送了补药了。”
顾青昭莞尔,摸着他的头揽着他进内殿,“既是暂课,今日你也好生休息,明日养好了精神好去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