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宫。
“娘娘,端王殿下来了。”
荣皇后一袭素衣,面容憔悴,正拿着一幅除夕夜宴图端详,“叫他进来罢。”
端王大步入内,行礼之后也不多废话,“母后,一切就绪,只等母后令下。”
她仿若一潭死水的眸光总算荡起丝丝涟漪。
“除夕就快到了,本宫不想孤家寡人。既然他们不想让我好过,那就都不必安乐了。”
片刻后,端王接过皇后给的一封信,阔步出了正殿。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荣皇后恍惚出神。
“曾几何时,他入椒房宫时,还是恒儿牵着他来的。如今长成了,依稀就有了恒儿的影子。”
“端王殿下是太子殿下一手教导出来的,自然雄韬武略,胆识过人。”侍女沁芳为她奉上一杯热茶,“娘娘不也以为要开年后才能动手吗?可殿下足足提前了许久,可见他着实不差。”
“总算本宫没挑错人。”
十日后,御史中丞曹运及大理寺少卿文骁、吏部侍郎罗列乔贵妃母家及恪王妃焦氏母家数条罪状呈于紫宸殿。
“乔贵妃之兄乔侍郎,广营宅邸,侈靡过甚,卖官鬻狱,伙同扬州官员采集、售卖私盐……”
“恪王妃焦氏纵幼弟当街纵马,致死伤数人,受害者报官无门,反遭其冤打入狱……”
“恪王妃焦氏之母,放印子钱于扬州……”
“陛下,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罪状,臣未敢献上。”
长治帝越看,脸色愈发阴沉。
卖官鬻狱,放印子钱,售卖私盐,每一桩都是恶及民生、朝廷之大罪。
他闭上眼,不愿再往下翻看,“啪”地一声合上奏本。
再抬眼时,眸光中尽是冷冽之光,似是又气愤又疲惫。
“三位爱卿,你们明知太子才走,储位空悬,是非要朕在承受失子之痛楚之际不得安宁吗?还是说……是哪位皇子抑或是嫔妃促使你们,做出此等要挟朕之悖逆之事?”
三人连忙跪下,齐声呼“不敢”,但却无一人在此时退步。
“正因太子薨逝,民心不安,陛下又心绪郁结,更易因一时伤悲而出错漏,臣等身为臣子,不得不忠心相劝,还请陛下不论人而论事,秉公办理诸案。”
“你们是非要朕处置恪王才满意?恩?”
“臣等绝无此意,只是事实如此,不敢妄加论断,陛下若不信臣等,可派遣三司前往查探。臣等若有一句虚言,甘愿受罚。”
长治帝老脸青黑。
由御史台和大理寺加吏部呈上来的折子,又怎会有假?
若他当真因此设立了三司再查探,未免是寒了满朝文武之心。
打发三人走后,他沉着脸到了椒房宫。
“你就如此容不下乔贵妃和恪王?如此善妒,岂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长治帝居高临下,看着屈身行礼的荣皇后,面露冷意,“从前皇后也是称得上贤德的,如今却是机关算尽,逼着朕立储君。你眼里又何曾还有朕这个天子?”
闻言,荣皇后也不待他叫什么平身了。
她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是啊,从前臣妾也是贤德的。”
“纵着陛下宠爱乔贵妃,纵着陛下从我手里夺去我本该有的许多权利送到她的身上,纵着陛下宠妾灭妻让我颜面扫地。更纵着陛下,不顾我恒儿的死活。”
“恒儿他尸骨未寒,陛下就先违背之前的诺言,重用恪王。您又何曾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何曾将恒儿放在眼里?说起逼迫,难道不是陛下先逼迫我的吗?”
长治帝眉头微蹙,可一时却不知从何反驳。
最后冷冷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拂袖而去。
沁芳上前来扶她,有些忧虑,“陛下如此不顾颜面,会不会真立恪王……”
“他不会,也不敢。”荣皇后冷笑,“恪王声名狼藉是早晚的事,他哪里舍得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晚年昏庸的事迹来。”
“即便他不立端王,他也不敢立恪王为储君。只要乔氏一日为臣,本宫便什么都不惧。”
“那陛下若真立了其他王爷为储位……”
“本宫不会给他机会。”
这个他,指的是长治帝。
……
除夕将近,王府里四处挂了红绸灯笼,红色彩纸剪就的年兽,连回廊口的石墩子上,都贴了吉祥的福寿字。
可今时不同往日,王府里行走的小厮和丫头都少了许多,行路道间的交谈声也几不可闻。
天边乌云黑沉,似是有什么东西压着,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