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太跟方幼灵上次见面，还是在方幼灵生日的时候。
将近一年没见。
再次看到方幼灵，陆老太太被吓了一跳，立即走到她身边跪坐在蒲团上，伸手抱住这个多年的老友，声音里带着哽咽，“幼灵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方幼灵比陆老太太小十二岁。
去年见她时，她的精神还很不错。
但今年的方幼灵，状态极差，这么看着，竟然比陆老太太还要好几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陆老太太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两个老友抱头痛哭。
她们俩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都失去了最爱的女儿。
从前，方幼灵觉得自己比陆老太太要幸运一点点，最起码她的女儿只是丢失了而已，还有找回来的希望。
可现在。
随着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女儿被找到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越来越觉得活着没意思。
找到女儿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如果不是照片还在的话。
她甚至都要忘了女儿的模样。
看着两个老太太哭成这样，方红玉的心里也很不好受，站在一边抹起了眼泪。
须臾。
方红玉接着开口，“姑姑，别哭了。金姨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一趟，咱们聊点开心的事情。”
方幼灵红着眼眶点点头。
语落，方红玉将手帕递给陆老太太，“金姨，您擦擦眼泪。”
陆老太太怕陆野难过，平时在家不轻易掉眼泪，现在看到昔日的老姐妹这个样子，也是真的忍不住了。
她接过方红玉递过来的手帕，胡乱地擦了擦眼睛，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握紧方幼灵的手，“不哭，幼灵咱们都不哭。”
“嗯。”方幼灵点点头。
方红玉语调沙哑，“姑姑，咱们去前厅吧。金姨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肯定饿了，我让人准备了饭菜。”
无论什么时候，方红玉这是这么细心体贴。
闻言，方幼灵看向方红玉，“红玉，辛苦你了。”
这些年来，她不仅要忙着找女儿，还要忙着唐氏集团的事情。
虽然已经七十多岁的年纪，但依旧和丈夫一起肩挑重任。
家里的事情都是方红玉在操劳。
因此。
方幼灵对这个侄女时常感到亏欠。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遗嘱。
如果真找不到女儿的话，那就让方红玉继承家业。
毕竟除了方红玉之外，她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方红玉擦了擦眼泪，“姑姑，您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啊！”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应该如此生疏。
方幼灵点点头，挽起陆老太太的手，“阿瑶姐，咱们走。”
她们称呼彼此，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陆老太太跟上方幼灵的脚步。
走出佛堂。
突然，陆老太太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方红玉，“红玉，怎么没看到你姑父？”
方红玉道：“姑父今天有些不舒服，糖糖在陪着。
糖糖是方红玉的女儿。
结婚后的方红玉没有选择离开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姑姑姑父，而是跟丈夫一起继续留在唐家孝敬姑姑辜负，两人还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吕糖。
谐音唐。
还有一层寓意是希望唐家老两口的万晚年生活每天都开心心的，早日找到唐秋水。
原本两人是想让吕糖姓唐的。
但方幼灵不同意。
她认为吕糖该姓什么就姓什么，不能因为他们的缘故，让孩子不能跟着爸爸姓。
这样对吕子豪也不公平。
不舒服？
在机场时，方红玉不是说方幼灵和唐少伟的身体状况都还不错吗？
怎么现在会不舒服呢？
闻言，陆老太太微微蹙眉，“是哪里不舒服？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等方红玉说话，方幼灵看向陆老太太，语调平缓，“就是有点高血压，老毛病了，不用担心。”
陆老太太接着道：“那咱们现在过去看看老唐吧？”
“不用，”方幼灵摇摇头，“等吃完饭了再过去，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也行。”陆老太太点点头。
唐家有个规矩。
那便是在方幼灵的生日前后，是不能吃荤的，所以今天方红玉准备的饭菜都是素菜。
不过虽然是素菜，但胜在精美，非常适合老年人的胃口。
方幼灵也跟着吃了点，但她最近食欲不是很好，只吃了半小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见她这样，方红玉微微蹙眉，“姑姑，您再多吃点。长期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的消？”
“不饿。”
方红玉叹了口气，“您还要等着秋水妹妹回来呢！难道您想让秋水妹妹回来之后，看到一个生病的母亲？”
闻言，方幼灵垂下眼眸。
她的秋水......
真的还能回来吗？
陆老太太也在这个时候放下筷子，看向方幼灵，“你平时也就吃这么点？”
不等方幼灵说话，方红玉便点点头，眼底全是担心的神色，“姑姑有时候吃的比这还少！金姨，您好好开导下姑姑，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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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本来就年纪大了。
身体各项机能都可以下降。
这个时候还不好好吃饭，增强营养的话，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陆老太太不着痕迹的蹙眉，转头看向方幼灵，“你不多吃点怎么行？红玉说的很对，你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秋水！难道你不想看到秋水回来了？”
听到这话。
方幼灵的眼底没什么情绪变化。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站起来，端着碗给方幼灵盛了碗竹荪汤，“这汤不错，你喝点试试。这竹荪可是好东西，听说不但能抗血栓，还能降血脂！”
方幼灵看着陆老太太递过来的碗，须臾，拿起调羹小口小口的喝着汤。
竹荪的味道很鲜美。
可方幼灵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如同嚼蜡。
见她肯喝汤，陆老太太笑着道：“这才对，人老了身体最重要。别到时候秋水找到了，你的身体却垮了。”
说到这里，陆老太太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我来之前特地找算命的何瞎子算了一卦，他说你跟老唐都是有福气的，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把秋水找回来，到时候就一家团圆了！”
“真的吗？”方幼灵突然抬头就这么看着陆老太太。
每年的这个时候，方幼灵就会对找到女儿这件事失去信心。
她在责怪自己。
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日，丢了最爱的女儿呢？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的话。
她不会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半步。
陆老太太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算命的何瞎子可厉害了！他说我今年一定会遇到贵人的，你猜怎么着？还真遇到了！如果不是那个贵人的话，我现在可能已经得癌症了。”
这个贵人，指的自然是林妩。
“这件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方幼灵微微蹙眉。
陆老太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语落，她言简意赅的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这个瞬间，方幼灵丧失的信心被全部找回，也点点头，扯起一丝微笑，“阿瑶姐，你说得对。秋水肯定会回来的！”
“嗯。”陆老太太也点点头。
方红玉微微蹙眉。
算命的何瞎子？
他要是真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唐秋水在哪儿？
陆老太太这么精明的一个人。
居然会相信江湖术士的话。
方幼灵直接喝完碗里的竹荪汤，然后将碗递给身边的佣人，“再给我盛半碗饭。”
“好的老太太。”
方红玉笑看陆老太太，“金姨，还是您有办法。”
如果不是陆老太太的话，方幼灵的胃口哪能变得这么好？
吃完饭。
陆老太太跟着方幼灵以及方红玉一起去看唐少伟。
方幼灵和唐少伟的卧室在东院。
此时。
唐少伟躺在古老的木雕床上。
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年过古稀的他，不仅满头华发甚至连胡子都白了。
吕糖坐在边上，手里端着药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
有些刺鼻。
喝了几口，唐少伟摆摆手，“端下去吧。”
苦兮兮的药汤他是真的喝够了。
吕糖有些无奈，“爷爷，不喝药您身体怎么能好得起来？就一点点了，您再多喝两口好不好？”
虽然按照辈分，吕糖应该称呼唐少伟为姑爷爷。
但她从小就叫爷爷。
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也就没改。
唐少伟依旧摇头，目光落在窗外，声音有些沧桑，“现在几点了？”
闻言，吕糖看了看腕表，“下午两点。”
唐少伟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都快在床上躺一天了。”
一天又一天。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须臾，他接着又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他有时候会想。
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
一生忙碌却弄丢了自己的女儿。
他也想一走了之。
但又舍不得最爱的人。
见老爷子这样，吕糖就知道肯定想自己的亲生女儿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
她好像怎么安慰都不对。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
吕糖笑着道：“爷爷，肯定是金奶奶来了。”
方幼灵从不过生日。
也非常忌讳这天。
所以，跟唐家有生意往来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间来唐家。
除了陆老太太。
果不其然。
下一秒，方幼灵和方红玉带着陆老太太从外面走进来。
吕糖立即站起来，“陆奶奶。”
“糖糖，”陆老太太朝吕糖的方向看过去，“好久不见，糖糖竟然出落得这么好看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吕糖不仅漂亮，身材也好，是走出去能让小男生主动要微信的那种。
“谢谢陆奶奶夸奖。”
须臾，陆老太太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少伟，“老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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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姐来了，”唐少伟从床上坐起来，强颜欢笑，“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陆老太太就这么看着他。
很难想象。
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如果。
如果唐秋水没丢的话，现在的唐少伟肯定是中气十足吧？
可惜......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看着唐少伟的身体比去年差了那么多，陆老太太不着痕迹地蹙眉，“去医院看过了吗？”
不等唐少伟说话，吕糖看向陆老太太，语调温柔的道：“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爷爷是心疾。所以，现在在喝中药调理。”
心病还须心药医。
对于唐少伟来说，最好的药莫过于女儿的消息。
要不然。
他这个病，一辈子也好不了。
中药也就只能起个安慰的作用。
陆老太太轻叹一声，看向唐少伟，“老唐，别想那么多。你跟幼灵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保重身体，心态要乐观。”
“嗯。”唐少伟点点头。
乐观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不多时。
吕糖泡了茶端过来，“陆奶奶，您喝茶。”
陆老太太接过茶杯，低头喝了口。
眼看房间内的气氛有些沉重，陆老太太将话题转移到吕糖身上，“糖糖今年多大了？”
“十九。”吕糖回答。
闻言，陆老太太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糖糖都十九岁了。”
“可不是，”方幼灵笑着道：“她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呢，可一转眼都开始上大学了。”
如果她的秋水也有孩子了的话，是不是跟吕糖差不多大呢？
她的外孙女是否也在上大学？
一时间。
方幼灵眼底的神色很是复杂。
陆老太太更惊讶了，“糖糖都上大学了！”
吕糖笑着点点头，“是啊金奶奶，我今年都上大二了。”
看来。
陆老太太还真是不关心她。
连她上大学了都不知道。
陆老太太看向吕糖，接着问道：“糖糖，你在哪里上大学？”
“京大。”吕糖回答。
众所周知。
京大是名校。
需要成绩非常拔尖才能考进去。
每年京城的录取人数也不到一千个。
剩下的学生则是来自全国各地。
闻言，陆老太太笑着道：“糖糖真厉害。”
语落，陆老太太转头看向的方红玉，“红玉，你养了个好女儿。”
方红玉也笑得很幸福，接着道：“也考这孩子自己争气，我和子豪都挺忙的。小时候也没怎么管过她，各种培训班都是她自己去上，这些年来，我总觉得很亏欠这孩子。”
方红玉这话一语双关，她一直操持唐家的事情，吕子豪有自己的事业。
吕糖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自制力。
不止是她亏欠吕糖。
整个唐家都亏欠吕糖。
陆老太太点点头，“糖糖确实是个有优秀的好好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吕糖谦虚的道：“陆奶奶，您太抬举我了。这个世界上，比我更优秀的人比比皆是。”
陆老太太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糖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就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小姑娘，才十八岁，不但会做护肤品，还会医术。”
语落，陆老太太转头看向方幼灵，“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贵人！”
在陆老太太看来，林妩可比吕糖优秀多了。
吕糖所有的优秀都浮于表面。
但林妩不一样。
闻言，吕糖神色不动，而后抬头看向陆老太太，“连陆奶奶都这么赞不绝口，想必那位妹妹肯定非常厉害！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认识一下。陆奶奶，她在哪个学校上学！”
方红玉也点点头，笑着道：“我们家糖糖最喜欢交朋友，尤其是比她优秀的人。”
俗话说交友需胜己，似我不如无。
不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但是想找到一个比吕糖还优秀的人。
难......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吕糖这样的天赋、
陆老太太道：“她还没考大学，目前在青市读高三。”
青市？
高三？
听到这话，吕糖的眼眸垂了垂。
她还以为是什么名校大学生。
原来。
高三都没毕业。
须臾，她抬头看向陆老太太，笑得很是真诚，“还在读高三的妹妹就那么厉害，未来一定能成大气候。”
“我也觉得她能成大气候。”陆老太太觉得吕糖说得很对，“等她高考之后我再介绍你们俩认识，以她的能力，考上京城大学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陆老太太很相信林妩。
吕糖语调温柔，“陆奶奶，我很期待这位妹妹来京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跟她学习。”
就是不知道，陆老太太口中这位很厉害的小姑娘，能不能考上京城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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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她不要让陆老太太失望。
陆老太太笑看吕糖，“你们俩都是非常优秀的好孩子。”
你们俩？
吕糖眼眸微眯。
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她相提并论。
方红玉淡淡接话，“金姨，您别这么夸她，等会这孩子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语落，方红玉看向吕糖，“糖糖，你陆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咱们出去，让她老人家跟你爷爷奶奶好好聊聊。”
“好的。”吕糖点点头，跟上方红玉的脚步。
母女俩一前一后的离开卧室。
走出卧室的时候，方红玉还细心的关上房门。
看着被关上的门，陆老太太道：“幼灵，你这个侄女倒是个懂事的。”
就是不知道是否表里如一。
陆老太太跟方红玉接触的很少，对她不算特别了解。
方幼灵点点头，“这些年家里多亏她了。”
如果不是方红玉在撑着的话，唐家现在估计是一团糟的局面。
语落，方幼灵看向陆老太太，接着问道：“你在青市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就是偶尔会有点想文竹。”
陆文竹便是陆野的母亲。
也是陆老太太的女儿。
女儿在三十岁那年遭遇海难，陆老太太甚至连女儿的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平日里老太太虽然嘻嘻哈哈的。
但没人知道。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泪湿了枕巾。
这种丧女之痛可能只有方幼灵才能理解。
也只有同样经历的人，才能在一起抱团取暖。
语落，陆老太太抬头对上方幼灵的目光，终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幼灵啊，你好歹还有个期盼，我是连期盼看不到了......”
方幼灵的眼睛也是一红，递给陆老太太一张纸巾，“别哭，说好了，我们都不哭的。”
这些年。
她都快要把眼泪哭干了。
可还是找不到半点关于女儿的消息。
陆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嗯，不哭。”
方幼灵努力的扬起微笑，“咱们今天聊点开心的。”
“好。”
方幼灵接着道：“你们家那三个孩子怎么样了？现在找到归宿没？”
方幼灵口中的三个孩子指的便是陆漫山、陆伶俐跟陆野。
提及三个孩子，陆老太太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漫山跟他女朋友目前还在国外发展，伶俐还是老样子，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个定性。三儿那孩子就更让我头疼了！都二十六岁的人了，到现在也没个女朋友，问他他就说他不想谈恋爱是不婚主义者！”
方幼灵笑着道：“没事，不用着急。男孩子到了年纪自然就成家了。”
语落，方幼灵好像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漫山谈的那个女朋友有好些年了吧？怎么还不把事情定下来？”
她从七八年前就听说陆漫山有女朋友了，一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没结果。
陆老太太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之前问过两次，他说时机没成熟。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插手太多！”
陆漫山虽然不着急结婚，但他至少有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