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只说,她跟人去渡口,没说是送人还是跟着走。
问为何不拦,他也只说“她若要走,谁拦得住”。
所以,压根是姜念没打算走!
他一颗心落了又起、起了又落,连带眼眶都跳起来,只得扶额跟上姜念。
又听她说:“你还当他是从前那小孩儿呢。”
萧珩都二十二岁了。
韩钦赫也品出来他是故意的了,方才自己太着急,一下便着了道。
两人行至渡口时,萧珩的确去拦了。
却对上她眸光平和,温声说着:“我送完人就回去,你替我带个话吧,一会儿他该着急了。”
若她要跟着沈渡走,萧珩一定会争,若旁人行,那为何自己不行?
可她没有,也就没什么好争的。
彼时姜念还难得地,对人说了句重话:“这是你第二回算计我了。”
她一直都知道,沈渡并非高风亮节的君子,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在意手段如何。
三年前,他就借谢谨闻之手,把自己捞回京都。
对此,沈渡默然登船,秋风卷起宽大的衣袂,较之当年在姜府院墙下,他已然成熟太多。
“事不过三,你再放过我这一回吧。”
直到那轻舟离岸,他仍立在甲板上瞧着自己。
姜念才终于两手聚于唇边,随风送去一声:“好!”
夜幕如约落下,今日屋里却有几分别扭。
韩钦赫依旧想问沈渡的事,可两人自己还存着误会没说清,怕又惹恼她,自然不好开口。
心虚紊乱之际,姜念却开口了:“再过两日,就是沈老太爷的忌日。”
“我曾拜他为师,也替他披过孝,他就葬在隔壁的常州府,可这几年,我从没去祭拜过他。”
男人静静听着,一时并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钦赫,”姜念却转头过来,“我是为了你。”
她说:“我就是不想你觉得,我还和沈渡有什么牵连。”
雨后初霁,天光乍泄。
他忽然觉着,两人之间压根没有误会,只是他偶尔还会患得患失。
而她,也并非无所知觉。
终于到今日,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却是高高抛起、轻轻落地,压根没什么好心慌的。
再度自身后将人圈进怀里,他说:“不如今年,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手掌贴上她小腹,却是又想起什么。
她若有了身孕便不好奔波,到明年孩子刚坠地自然也走不出门去。
身前手掌轻缓抚过,姜念听人意有所指地说着:“若不方便,后年再去。”
姜念没出声。
没过一会儿,她竟毫无征兆地嗡嗡哭起来,吓得男人连忙将她身子转过来按进怀里哄。
“我不想生了……我不想,被小孩儿凿个洞……好多血……”
“为什么不是你生?为什么非要我生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韩钦赫几年没见她掉过眼泪了,若能替她生,恐怕此刻也接过来揣自己肚里了。
可他不能,又想起那大夫还没给个准话,只能哄着:“你先别忧心,咱们再等两日,请大夫瞧过再说。”
“要是,要是真……”他只觉得为难,姜念怕成这样,就算真有了,也未必能保住。
没想到一样的事他前后要担心两回,从前担心她有了旁人的,如今担心她有了自己的。
最终也只能说:“反正下回,再不生了。”
这一年,姜念注定是没法去祭奠沈老太爷的。
她提心吊胆三日,府上又遣人去请了大夫。
还没见人回来,她猛然捧住小腹。
“怎么了?”韩钦赫没法感同身受,自是瞧着她的反应一惊一乍了些。
等那老大夫进门,姜念已将月事带系好了。
“可我的确头晕恶心,没胃口还想吃酸呢。”
“我夜里躺在那儿,都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对此,老大夫只能说:“怕不是肚子里,是夫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姜念哑口无言。
只是经过这一遭,韩钦赫算是看明白了,将从前的避子汤重新备上。
见姜念略微迟疑,他这回斩钉截铁:“我又不能替你生,还是算了吧。”
姜念这才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一块心病。
不过也好,她又能安心去购置纺车,操持改织棉布的事了。
今年又没下雪。
入江南这几年,她也习惯了,苏州的雪下在四月,前院那棵流苏树底下,是韩钦赫替她栽的。
收拾好行装,今年照旧去松江边上小住,等他画里的青鹤。
其实年年都来,但一直没能等到。
毕竟曾经答应过带她来看,几回下来,韩钦赫难免存了“爽约”的愧疚。
“就不能给个面子,今年到这儿来过冬嘛。”
“爷好吃好喝伺候它们还不成啊!”
见他立在江边极目远眺,姜念还是没忍住笑了声。
“我看见了。”
男人诧异回头,又立刻转回去,“哪儿,哪儿呢?”
姜念便走到他身边,攀上他手臂,静静倚上他肩头。
“被我靠着呢。”
韩钦赫反应过来,扬了扬唇,也跟着笑一声。
最终轻轻说着:“那你可抓牢了。”
姜念手臂缠紧些,底下坠着的手掌,的确与人牢牢相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