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太要体面,注定一把年纪形单影只。
他摇摇头,引以为鉴。
姜念跟人回府也并不算顺利,刚进门,就有一名年过半百的便服官吏压过来。
对上姜念,神色难掩错愕。
“这……下官逾距,尚书见谅。”顿时低下头,不敢多瞧一眼。
“无碍,”沈渡回得平和,牵过姜念才说,“到书房来吧。”
既是对她说,也是对那部下说。
姜念都来不及歇歇脚,就跟人一路进去听正事。
在沈渡示意下,那人顾不得姜念在场,很快说明自己来意。
从去年年中就一直在商量的清丈田地之事,原本年初就敲定了,就从北直隶某三县开始量。
如今陆续动工,情况却不妙。当地权贵自与县衙来往密切,为了自己几千几万亩的隐田,寻常百姓一亩三分地,都能量成二亩一分。
由此民间多有流言,朝廷清丈,是为百姓多缴税。
沈渡也猜到会是这样,面色微沉,却是转头去问姜念:“你怎么想?”
姜念先去看面前站着的那人,对上他不甚信任的目光,先问:“大人贵姓?”
“哦,免贵,姓刘。”
姜念点头,“刘大人方才所言,我听明白了。您毕竟是科举出身的人才,我这一点拙见,还望您不要嫌弃。”
“我做生意时也见过一些大户,账目繁忙,自是不能亲力亲为一本本查过来。便分门别类,再随手指几本核验,若对得上便无误,对不上,那就得从头查过。”
“朝廷养那么多御史,不就是为着‘查账’用的。”
她的意思是,可以量完之后,再派御史亲往抽查核对。
“姑娘有所不知,若派御史事后核对,这田册势必是对不上的。到时从头查过,置官府衙门信誉何存呐?”
他难免存了几分傲气,也看低面前这个女子,以为她就算能说出什么,也大多纸上谈兵、于事无益。
却不想姜念闻言勾了唇角,“谁毁坏官府信誉,那就杀了他好了。”
“凡事律法定作三分,那些人就敢做到五分、六分;若一分都不剩,他们自然只敢做到三分了。”
“方才也是我言重,若杀不得,便革职、降职,敲山震虎也留得一线,剩下的自然更听话。”
刘大人似是一怔,碍着沈渡也在跟前,他委婉道:“会不会,太不留情面了。”
姜念只说:“那就看刘大人,想要清朗的丈量册,还是这几分薄面了。”
“你……”
见人欲言又止,姜念余光瞥一眼身边男子,适时说道:“不过,您今日是来问沈尚书的,还是听他的。”
“就这样做吧。”
在刘大人讶异的神情中,沈渡应了,“总得有人站出来,做这个‘恶人’,也不妨是我了。”
待人退出书房外,姜念还恍恍惚惚的。
不同于当初在新昌县蒋廷声那里事出有因,这些与百姓生计息息相关的家国大事,竟真由自己几句话定夺了。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心慌,对人道:“你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沈渡却说:“我本就是这样想的,借你之口说出来,不也一样。”
他早早派了长随回来,备下了丰盛的晚膳。
姜念走到桌边,挨着人坐下又说:“你会被很多人骂的。”
她已经能想象到,此事一出,沈渡定会被人弹劾,抓着一点小事就大肆宣扬。
“无碍,”他为人布菜,回得不甚在意,“我既不贪污受贿,也不置办私田,倒是他们的把柄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