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手起刀落, 尖锐的刀刃捅在人脸上,划开皮肤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令听者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顺着屋内的地势往潘东升脚边淌,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膝盖,试图避开血流。
半月前七皇子找到他时,潘东升完全没有想过,年少的七殿下出手竟如此狠辣。
他自幼家境贫寒,亲爹是个酒鬼,一次酒后失手将娘亲打死,他为了活命,便想方设法净了身来到宫中。
刚进宫的那几年,他是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 底层小太监干得都是脏活、累活、苦活。但好在他眼疾手快, 足够机灵, 偶然一次机会入了潘崇的眼,自此就跟在潘崇身边伺候。
本以为好日子来了, 但不想潘崇是个内心极其变态扭曲的太监, 由于不能人道,便想着各种法子折磨那些美丽的宫女, 甚至连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也不放过。
这么多年, 他一次又一次从潘崇的屋里抬出鲜血淋漓的宫女, 望着那些只剩一口气的美貌女子, 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可怜的娘亲。
与此同时, 潘崇对他也是动辄拳打脚踢, 表面上认他做干儿子, 赐他潘姓,但只要一个不顺心就拿带倒刺的鞭子抽他,拿滚烫的蜡烛油滴在他背上,还美名其曰是教育他,是为了他好。
他心中厌恶潘崇,更厌恶自己日复一日卑躬屈膝像狗一样地讨好潘崇。因此,当七皇子私下找到他,要他配合自己干掉潘崇时,他考量了计划的可行性,很快便同意了。
当然,七皇子也承诺他极为诱人的好处。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吃人的皇宫中,谁不想往上爬呢?
但此刻七殿下暴戾的杀人手法,却令他惊恐地意识到,这段时日他其实是在与虎谋皮,心中更害怕殿下会过河拆桥……
“呼……”将这死太监的脸划得血肉横飞,瞧不出一点人样后,萧慎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他站起身来,“哐当”一声扔了手中浸满鲜血的匕首,似乎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
萧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战战兢兢跪地的小太监,忽然抬脚,将地上的匕首踢了过去。
潘东升吓得一抖,“七殿下……”
“捡起匕首,捅他几刀。”萧慎嗓音冰冷地命令道。
潘东升愕然:“这……”
“他对你,还不如他养的一条狗,你不恨他吗?”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少年好看的唇畔露出一抹恶意的弧度,“还是说,你跟了这阉狗这么久,都没杀过人?不会吧?”
玉面修罗高高在上,语气中满含嘲弄。
潘东升脑海里回想起从前受辱受罚的一幕幕,咬了咬牙,跪爬着捡起匕首,双手交握,狠狠刺向血肉模糊的死尸。
第一刀顺利捅进肉里,后面几刀便越捅越趁手了。
萧慎满意地闭上凤眸,似乎在享受这刀刀深入肉中的美妙声音。
“行了。”片刻后,他重新睁开双眸,漫不经心道,“你出去吧,按计划行事。若是在你这一环,出了半分差错——”
潘东升松开匕首,急忙表忠心道:“殿、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坏殿下大计!”
他爬起来,正准备走出去,却又被七殿下叫住了,身体陡然一僵。
“擦擦手上的血。”萧慎轻声提醒道,“换身干净的衣裳,别漏了马脚。”
“是是是……”潘东升连声应道,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退出卧房。
不多时,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太监服,整理好表情,来到之前被他打发走的太监堆里。
“呦!潘公公,您怎么来了?”坐在中间的太监见了他,立刻殷勤地让出凳子,“厂公大人完事儿啦?”
“哪儿能这么快呢?”潘东升装腔作势地坐下去,“干爹的爱好,你们还不知道吗?”
“嘿嘿嘿……”太监们发出一阵怪笑,先前开口的那个太监好奇道,“潘公公,这回厂公看上的是哪个宫里的美人儿?”
“嗨呀……”潘东升喝了一口茶,压低了尖细的嗓音回道,“东宫太子府的,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哟!”
太监们又发出一阵怪叫,更有太监幸灾乐祸道:“那些宫女们,平日都瞧不起咱们这些阉人。可就算是东宫太子的婢女,被咱们厂公大人瞧上了,还不是得……啊?”
然而,就在众太监嘻笑之际,忽然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喊声:“不好了!走水了!厂公大人的屋子走水了!”
潘东升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不好!干爹还在屋子里!快走!”
等众人赶到时,后间的屋子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小太监们匆匆打水去救火,但杯水车薪,那火舌犹如滔天巨龙,将偌大的屋子舔舐得干干净净。
***
司礼监掌印太监直房内。
苏公公一掌拍于案桌上,震得案上的奏折批红落地,“你说什么?”
“老祖宗!老祖宗您可千万要为干爹做主啊!”潘东升跪在地上磕头,嚎啕大哭道,“干爹死得太惨了!全身都烧焦了啊!”
苏公公眼前一花,抬手支撑住脑袋,语速缓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咱家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潘东升渐渐止住嚎哭,嗓音嘶哑地回道:“干爹、干爹前几日瞧上了东宫的一个小宫女,孙儿便想办法将那宫女弄了回来,想着孝敬一下干爹,可谁知……”
他又嚎哭了一阵,才继续道:“谁知那宫女,竟一把火烧了干爹的屋子啊!”
苏公公猛然起身,面色铁青地来回踱步,口中恨铁不成钢道:“混账东西!咱家早就说过,贪恋美色迟早要出事儿!狗东西就是不听!”
“怪孙儿,这事儿怪孙儿啊!”潘东升忽然抬手扇自己的脸,下手之狠,没扇几下一侧脸就又红又肿,“怪孙儿没能拦住干爹,叫那奸人害了干爹……老祖宗,老祖宗您杀了孙儿吧!”
潘东升眼泪鼻涕挂在红肿的脸上,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了苏公公的大腿,“只是老祖宗您一定要替干爹报仇啊!”
苏公公脸色阴沉,一脚将他踢开,怒声骂道:“咱家已折了一个干儿子,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还敢寻死觅活!”
潘东升一愣,抹了一把眼泪,哽声回道:“老祖宗教训的是……”
苏公公回到椅子上,语气阴沉地问道:“那贱婢人呢?”
潘东升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屋子里只有干爹的尸首,那宫女怕是逃走了。”
“哼!”苏公公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婢女,从何处借来的胆子杀人纵火,竟还能逃脱?”
“老祖宗的意思是……”潘东升迟疑道,“此事有诈?”
“东宫向来瞧不上司礼监,但这么多年,倒也井水不犯河水。”苏公公眯了眯眼睛,“如今皇后被废,这太子殿下,是越来越坐不住了。”
“这……”潘东升一脸茫然,“可宫中谁人不知老祖宗得皇上宠信,不都上赶着巴结,东宫为何要得罪老祖宗?”
“你说得不错。”苏公公眼神越来越冷,“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对潘崇下手,定是东厂掌握了东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潘东升跪在地上,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干爹这仇,还能报吗?”
即便他们知道纵火之人是东宫的婢女,可潘崇手段下作抢人在先,又无直接证据证明是东宫指使,太子转头便能撇得干干净净。
苏公公冷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就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能为谁报仇?”
闻言,潘东升直起腰身,又磕了个响头,“老祖宗,如今孙儿只能仰仗您了!”
“先起来吧。”苏公公抬了抬手,“这个仇,老祖宗记下了。”
潘崇不仅是他的干儿子,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东宫废他一臂,这个仇,他必须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