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姜聿白倏然回过神来,匆匆垂下眼睫。

陆锦延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不改色道:“一时情难自禁,刘小姐见谅。”

刘诗艺:“……”

*

吃过晚餐,三人离开了餐厅。

“刘小姐怎么回去?”陆锦延站在姜聿白身旁问道。

“我刚回国,还没来得及考驾照,刚才我们家司机送我来的。”刘诗艺将散开的头发撩到耳后,“现在打车回去就好了。”

“我们也准备打车。”陆锦延很有绅士风度地邀请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先送刘小姐回去吧。”

“不用。”刘诗艺挥了挥手,“我自己走,省得你们俩在我面前强行喂狗粮。”

陆锦延也没再坚持:“那刘小姐路上小心。”

送走相亲对象后,两人招了辆出租车,一起回湖间花园的公寓。

回去的路上,姜聿白神情恹恹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象,陆锦延默默注视着他,没有开口打扰。

回到公寓后,姜聿白驾轻就熟地坐到沙发上。

陆锦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低声问道:“小白,今天是不是累了?”

“嗯,有点。”姜聿白接过水杯,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感。

“那你先洗澡,早点休息。”陆锦延转身往阳台上走,“我去帮你收衣服。”

洗完澡后,姜聿白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浴室。

陆锦延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出来立刻站起身子:“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该改成热敷了,我去给你拧条热毛巾。”

姜聿白坐在沙发上乖乖等他回来,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

在和刘诗艺分别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看到来电显示,丝毫没有惊讶。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接听键,等待对方发难。

不出所料,电话一接通姜铭越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怎么跟刘家千金吃的饭?为什么人家一回去就说不合适?”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姜聿白语气平静地回道。

“就你这性子,跟谁能合得来?”姜铭越火冒三丈,又命令道,“你主动再约她一次,记得这次要好好表现。”

姜聿白的视线落在落地窗外:“我不会再跟任何人相亲。”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姜铭越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当初就不该让你学美术,越学越叛逆,越学越不听话!”

“听说你的公司资金出了问题。”姜聿白的嗓音由平静转为冰冷,“所以你才想让我联姻,为你换取资金。”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欲盖弥彰的喝斥声:“你听谁胡言乱语?”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姜聿白闭了闭眼眸,“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

“棋子?”姜铭越恼羞成怒地厉声反问道,“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我养你这么大,你不该为公司为姜家做出一点贡献吗?”

姜聿白睁开双眼,一字一顿道:“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十八年前和妈妈一起死掉。”

或者再早一点,在妈妈肚子里死去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化成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没有给对方暴跳如雷的机会,姜聿白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仿佛是某种心电感应,姜聿白回过头,与站在浴室门口的人对视。

陆锦延回过神来,语音艰涩地道歉:“对不起小白,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事。”姜聿白转回脸,神情木然。

有些事陆锦延迟早会知道,只不过那个最大的秘密,暂时还藏在他心里。

陆锦延迈开脚步,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子,轻轻用热毛巾覆上他的左脸脸颊。

姜聿白垂着眼睫,任由对方动作。

半晌后,他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和一道疼惜的眼神对上。

“我自己来吧。”姜聿白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又打破了安全距离,抬手想接过毛巾。

陆锦延主动拿开手:“毛巾变凉了,我再去拧条热的回来。”

重新拧了一条热毛巾,又热敷了五分钟。

热乎乎的暖意自脸颊传递至四肢百骸,姜聿白不由自主闭上双眼,一阵困意袭来。

“今晚还要继续睡沙发吗?”陆锦延眸中满含温柔,看着小白兔打瞌睡。

“嗯。”姜聿白将身体窝进沙发里,轻声提醒道,“今天夜里,你别再把我往床上搬了。”

陆锦延笑而不答,冷不丁又问道:“刘小姐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安静阖上的长睫颤了几下,姜聿白含含糊糊地回道:“不记得了。”

“晚餐时她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陆锦延贴心地给予提示。

姜聿白没有睁眼,看起来还是不想回答。

陆锦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在你沉默的那几秒里,你脑海里想起的人当中,有没有我?”

他不奢求做唯一一个,只想知道姜聿白在那一瞬间有没有想起他。

“陆锦延。”姜聿白被逼得开口叫他的名字,“你说过会给我时间。”

话音落地,客厅里陷入一阵沉寂。

“好。”片刻后,陆锦延还是选择放过他,“今天累坏了,早点休息。”

姜聿白不敢看他一眼,只轻声说道:“晚安。”

“晚安,好梦。”说罢,陆锦延转身往卧室方向走去。

*

然而这一觉,姜聿白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整日整日被关在房间里,只能扒在铁窗的栏杆上往下看。

保姆家的孙子和邻居家的小孩在院子里玩耍,笑声一直传得很远很远,他将手伸出栏杆的缝隙,然后又把头往栏杆里伸,试图让幼小的身躯挤出铁窗铸就的牢笼。

不幸的是,他的脑袋卡在了栏杆里。

他好疼,也好害怕,但是他不敢哭,也不敢大叫,他害怕爸爸会更加讨厌他,只能就这么忍着,直到保姆来给他送晚饭时,才发现他被卡住了。

那天爸爸果然发了很大的火,眉头紧皱地冲他大吼,问他怎么不干脆掉下去摔死算了。

他终于被吓得放声大哭起来,本能地喊起了“妈妈”。

结果爸爸听了后变得更加狂暴,直接一把将他拎起来扔进禁闭室里,摔门而去。

“妈妈……我要妈妈……”年幼的他无助地趴在门边,哭到抽噎着喘不上来气,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要妈妈……”

“妈妈……”眼泪从紧闭的双眸涌出来,顺着秀挺的山根流至脸颊,姜聿白狠狠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和梦中的自己一样喘不过来气。

卧室里,陆锦延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连鞋也来不及穿就光着脚跑到了客厅。

他打开壁灯,然后看见了令他呼吸困难的一幕。

月光下,姜聿白躺在沙发上,秀气的眉心紧蹙,闭着眼睛泪流满面。

他大步走上前去,跪倒在沙发前,嗓音低哑地唤着:“小白,醒醒,小白……”

可姜聿白深陷噩梦中不可自拔,豆大的泪珠子仍旧源源不断地滚落出来。

那只揪在胸口的手指越收越紧,平日里泛粉的指甲用力到发白,口中模糊不清地喊着:“妈妈……”

陆锦延屏住呼吸,抬手覆上冰凉的手背,另一只手轻轻插入他胸前,试图将用力到几乎痉挛的手拿出来。

那只手抽动了一下,猛地抓紧了他的手。

紧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锦延反手握紧他的手,一边给他传递温度,一边低声唤着:“小白,你做噩梦了,醒醒……”

在他坚持不懈的呼唤下,姜聿白终于睁开了双眸。

那双琉璃水晶般漂亮的眼眸里盈满了泪水,在月光下如同一汪破碎的湖水,美得令人心肝俱颤。

陆锦延的心脏像是被踩进了锋利稀碎的玻璃,扎得他一片鲜血淋漓,几近失声:“小白……”

下一瞬,躺在沙发上的人起身朝他扑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张开双手,牢牢接住扑进怀里的人。

“陆锦延……”姜聿白抬起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脖颈,嗓音哽咽得几不成句,“陆锦延,我好疼啊……”

“乖,没事了,只是做梦……”陆锦延一双手抖如秋风中的落叶,停了好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怀中清瘦单薄的身躯。

姜聿白将脸埋进他的肩颈间,眼泪好似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无法控制地持续涌出来。

仿佛是要将这些年没有流下的泪,一夜之间流淌干净。

肩头的布料很快就被温热的眼泪彻底打湿,陆锦延抬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干燥的唇悄悄印在发顶,用低沉轻柔的嗓音不断安慰:“没事了,我在呢,小白不怕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会滚烫至此。

更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会令他心痛至此。

不知过了多久,姜聿白的眼泪渐渐止住了。

陆锦延不知何时坐到了沙发上,将他安安稳稳地抱在怀里,双手来回抚摸着他的脊背和脖颈,像是在悉心安抚受伤的小动物。

姜聿白哭得头昏脑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缓过来神。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像一只树袋熊那样,整个人都挂在了陆锦延身上。

“陆锦延……”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用哭到沙哑的嗓音小声请求道,“你、你可以放开我了……”

“不,我不放。”陆锦延瞬间收紧了双臂,炙热的唇慢慢蹭到他的耳根处,“这次,是你先抱住我的,姜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