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他和滚团建立起了相当亲密的关系,他每回过来都要给滚团带些零嘴,他一来,滚团便立刻忘了冬日里钻到柳贺床上取暖的温馨,虽然据纪娘子所说,这是因为柳贺身上太热了,温度上去之后滚团便不乐意凑到他那里的。
在柳贺看来,这分明就是滚团无情无义的证据。
而施允的长相又比柳贺略出众一些,只是他性子比较冷,旁人和他交不上朋友,自然看不到他私底下温和的一面,但施允在纪娘子面前却客气又有礼,俨然一个标准的大明好青年,纪娘子便经常当着柳贺的面夸施允,让施允和滚团一起玩也就罢了,每回出去逛,负责遛滚团的都是施允,柳贺都得让步。
柳贺咬牙切齿:“自己养猫去!”
这个时候得意的换成了施允:“你的猫便是我的猫,你我又有什么区别?”
——源头其实是柳贺在施允面前炫了无数次的猫,炫着炫着,他的猫就被对方骗走了。
施允在院试中发挥不佳,因而入府学时,他是以附学生的名义就读的。明初建立府州县学时,官学之中只有廪膳生,之后便出现了增广生,因明早期人才的缺失,增广生是不拘额数的,之后便有了定额限制,像镇江府学就有增广生四十名,与廪生人数一样。
而附学生则出现于成化年间,府州县学中,以附学生的数量最多,从某种程度上说,附学生反倒是乡试举人的主要来源,毕竟人数多了,中式的比例就会提高。
施允对附学生这一身份并不在意,对他来说,重点是拿到参加乡试的名额,他读书奋进只为了那一个机会。
施允想撸猫,柳贺想溜达,最后折中,变成施允抱着猫和柳贺一起溜达。
镇江城中的景象两人早已熟得不能再熟,爬一爬金山与焦山,再吹一吹江风,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唯一的问题就是滚团,两人爬山时必须把猫抱好,否则一不留神滚团就会跑到别的地方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爬山途中得载着七八斤的负重前行,滚团还有些恐高,到了山顶就喵喵叫个不行。
柳贺开始放肆嘲笑施允。
“下山之后去书肆逛一逛吗?”柳贺又问。
“我需要买几刀纸。”施允答道,“你要吗?一起买就一起砍价。”
这也是柳贺的想法。
府学中也供纸,但供应是有定数的,对柳贺这样一天至少写两篇文章的生员来说,府学的供应是远远不够的。
柳贺写过的文章都用草绳扎好了,他一个人甚至都搬不动。
两人既要去书肆,便先回家放了一趟猫,倒并非施允抱不动了,而是滚团急切地想要自由,它宁愿在登贤坊附近自由自在地转悠。
这一次柳贺特意多买了几刀纸,墨锭也多买了几枚,乡试还有一段时日,他对纸笔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量多了价钱也能便宜一些。
“店里最近可进了什么新书?”
柳贺一问,伙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柳贺与施允均穿着秀才的襕衫,
伙计先敬罗衣,态度比对其他士子好了不少。
柳贺看了几本时文集,其中有几本质量一般,柳贺觉得其中个别篇章还不如自己写的,倒是有一本浙江布政司的时文集还挺不错。
“这里有数篇绍兴才子的文章。”伙计介绍道,“徐渭徐文长作的序。”
绍兴出才子,也出师爷,徐渭便是师爷与才子双重身份的结合,会稽与山阴二地人杰地灵,出过的进士不知凡几,如嘉靖三十五年的状元诸大绶与榜眼陶大临均是绍兴人,在柳贺印象中,张岱的祖父张元忭也是绍兴人。
可惜明代出书慢,别的省的书到镇江府城需耗费许多时日,应天府的书肆种类倒是丰富,可惜书太重了,带不了几本回来。
柳贺翻了几页,又把书递给施允,施允看过之后点头:“买。”
他俩现在经常搭着买书,两人都很会选书,又很爱看书,什么类型的书都能买上几册,对柳贺来说,这样相当于用同样的钱看了原来两倍的书。
“还有一本《南词序录》,两位公子可要看看?”伙计道,“这也是徐文长的书。”
《南词序录》是一本讲南戏的专著,和南人备受歧视一样,南戏也常常被忽略。这本《南词序录》虽然列着徐渭的大名,却因为讲的是南戏,文人墨客们看不上,销路并不好,伙计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推荐给二人的,并不指望二人会买。
柳贺却和施允对了个眼神。
买。
柳贺眼下的可支配资金比刚穿过来时多了不少,不过他花钱仍是克制,大头都在买书买笔墨上,他今日选的纸笔书籍等依旧狠狠还了价。
“新书读起来就是享受。”柳贺感慨道,“若是钱足够,我就将书肆里的书全买空了。”
难怪明代官员致仕后都爱在家里建藏书楼,买书果然会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