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如两人这般的士子也有不少,毕竟并非人人都家境富裕,来住店时,富裕的士子们选的是上等房,柳贺与施允则挑的下等房,即便如此,住店的费用仍是不便宜,若是再去画舫消费一夜,他与纪娘子一年的饭钱都能花光。
掌柜为何非得力荐?实是因为秦淮河上的画舫与各家客栈关系都不错,若是能推荐一位才华横溢的士子(冤大头)前去,客栈这边还能拿些提成。
值得一提的是,应天府中不少青楼都是官方所设,属于南京礼部下属的教坊司掌管,礼部是清闲衙门,教坊司可谓其中最大的收入来源,官员们一边将乐户归于贱籍,一边花起妓/女们的血汗钱,实在是大明朝一大讽刺景象。
柳贺和施允没听掌柜劝导,在掌柜眼中,两人自然是穷书呆的代表,当下便少了几分热情。
二人也并不在意,只听窗外丝竹声阵阵,士子们熏得满身酒气从画舫中出来,空气中似乎都飘着胭脂水粉的气味。
……
院试之后,尽管眼下还未张榜公布名次,士子们却在纷纷猜测谁能入前十,谁能入选五经魁,各府的府试案首皆是榜上有名,如姜士昌的名字就被提起过数回,他爹姜宝是徐阶的得意弟子,眼下任国子监祭酒,可谓清流中的清流,在名气上,姜士昌与唐鹤征也是能有一拼的。
而柳贺虽是府试第二,在这应天府城中却着实算不上什么。
世人只知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又有多少人知道第二高峰呢?
但玩归少玩,柳贺吃却没少吃,考完之后他和施允吃了好几回鸭子,有烤鸭,也有鸭子汤,还有鸭汤粉,和逛青楼的开销比起来,吃鸭子可以说是相当划算。
早起时再磕个咸鸭蛋配粥,柳贺简直口水都能流下来。
……
就在他与施允四处闲逛的时候,贡院内,耿定向也与一众幕僚并各府府学训导等人一同看考卷,院试可谓是一项非常繁重的考验,好在各府训导都有经验,耿定向又是学问大家,看起卷子来可谓轻而易举。
但尽管如此,将全部考卷批阅完还是花费了数日时间。
且院试考卷需要糊名,光是糊名揭名就花了许久,之后又分定各房考生名次,定五经魁首……饶是耿定向精力旺盛,此时也不由感慨,一任提学所费精力竟是比他当巡按御史的时候还要累。
“为国取士乃我等为官应尽之职,如此才不负圣上所托。”
耿定向这般说了,下首众人皆是称是,毕竟同为学官,耿定向乃是四品大员,而府学训导呢?不入流的杂职官罢了,府学之中,唯有教授是正九品,属于入流官,训导则为杂职,多是举人出身,与进士出身的耿定向差了可谓十万八千里。
因而此次众人虽为阅卷官之一,取中何人却只听耿定向一人决定,旁人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等各房佳卷定了,其他阅卷官开始拍起耿定向的马屁,说他取士公正,此次
开考将一省才华横溢之士尽皆选出:“这唐鹤征、刘琥以及姜士昌皆是年少时便有才名,此时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耿定向道:“唐鹤征治的是《易》,《易》一房以他为先。”
耿定向又定了《书》、《礼记》及《春秋》一房的士子。
“《诗》一房魁首何人?”堂下众人又问。
耿定向抚须叹道:“此子文章我甚喜,但这……”
耿定向话一出,批阅《诗》一房的阅卷官也都知晓他说的是哪位士子,只因大明开科以来,以诗才见长者远逊于前朝,而《诗》一房中,此子的四书文与五经文可谓精彩绝伦,唯独试帖诗稍逊……不止一筹。
“若此子不在五经魁之列,岂不是辜负了这等好文章?”耿定向并未过于纠结,“若此等文章不入前五,等到明年乡试,无论何人为总裁,岂不是要说我耿定向识人不清?”
耿定向统揽此次院试,他既然定下了名次,其余人自然没有异议。
此刻耿定向忍不住将治《诗》的这位士子的文章再三细读,只觉内容鞭辟入里,文辞同样非凡,除了试帖诗不足外,此子于《大明律》也是处处精通。
名次已是定下,耿定向也不愿让考生们多等,第二天便在贡院前张贴了榜单。
院试出榜乃是南直隶学界的头等大事,今年没有乡试,院试能否上榜决定了士子们能否成为秀才,即便失望的是大多数人,但考生们依旧对此满怀期待。
柳贺与施允也挤在人群中。
考试那日天格外冷,今日放了晴,人一多,柳贺反而觉得有些热了。
“今次放榜,也不知何人得意何人失意了。”
“必是得意者少失意者多也。”
放榜前一刻,贡院前一片安静,柳贺的心情也不由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