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喝了。”
柳贺一进门,满屋的药味直冲他的鼻子,柳家先经历了柳信生病离世,之后是他娘生病,中间他又病了一小段,屋子里的木头柱子都像被药浸过似的,加上屋子光线偏暗,哪怕是上午都不见多少日光透进来。
“你刚刚病好,少在外头吹风。”
“外面不冷,我穿得厚,暖着呢。”柳贺扶着他娘的手,“娘,外面日光不错,我带您出去走走。”
柳贺不乐意在家呆着,他觉得屋子里有些阴冷,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人就算没病恐怕也要闷出病来,他不仅自己出去溜达,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也非得搀着她妈出门。
纪娘子年纪不大,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只是她一贯性格温柔,与柳信又是夫妻恩爱,柳信离开后她没了主心骨,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加上村里又有风言风语,有人说她前半辈子运道太好,把后半辈子的福分都耗尽了。
纪娘子自己倒是无碍,可看着贺哥儿那张肖似相公的脸,她心中倒是生出无限惆怅来。
家中只母子二人,往后要如何撑下去?
纪娘子一向宠爱柳贺,柳信监督柳贺读书倒还算严厉,纪娘子却生怕儿子吃苦,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柳贺来,这也让柳贺养成了散漫的性子,纪娘子当然觉得柳贺千好万好,可她心里也清楚,柳贺想进学怕是难了。
母子二人绕着家门走了一圈,路上倒是遇上了几个好奇打探的邻居,柳贺倒是神态如常,纪娘子却心中发苦,若是相公还在,旁人见了柳贺总是客客气气的,不似如今……
“大嫂,哎,你在家啊!”
刚回到家门口,柳贺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喊声,来人是他爹的亲弟弟柳义,柳贺祖父一共两儿一女,长女嫁到了丹徒县城,长子柳信和次子柳义都住在下河村。
柳信考上秀才之后想搬到县城去住,他是县学生员,在县里读书交友更为便利,可当时柳贺祖父还在,父亲和弟弟都不肯搬到县里,柳信也只能作罢。
“二叔。”纪娘子客客气气和柳义打了招呼,“吃过了没?”
“吃了吃了,大嫂,弟弟找你求救来了,前儿礼哥生了场病,前村王大夫说他这病来得急,要花二两银子,我把家搬空了也掏不出这个钱。”
不待纪娘子出声,柳义又道:“大嫂,前些日子楚举人不是来过家里一趟?他什么都没留下?”
他不提也罢,一提这茬,纪娘子便想起楚家上门时那高高在上的神色,那二十两银子更像是丢给她和贺哥儿的赏赐,一想到她便觉得心里发堵,纪娘子原本不想收这钱,可眼下柳家境况一日不如一日,留着这二十两说不准哪天能救命。
可楚家才来没几天
,贺哥儿二叔竟就惦记上了。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纪娘子语气很是生硬。
“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哥走了,贺哥儿还小,咱们两家虽然分了家,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里里外外不还是要我帮衬着吗?”
柳义语气冠冕堂皇,俨然他已经替侄子忙过不少事了,可这位二叔的尿性柳贺还是清楚的,他爹生病就没见他来过几趟,唯一来的一次给柳信带了病人吃不动的炊饼,两三个饼叫他吹成了仙丹,这几日柳贺还听他在村里吹嘘。
纪娘子却被他说中了心思。
柳贺过了年就十三了,在下河村,这个年纪的少年要么在学堂读书,要么已经下了地,柳贺身量随了他爹,一看就不是种田的料,若是去县城找个营生,他年岁还小,自然要托一位长辈照应着。
纪娘子不吝啬钱,但她要为柳贺的未来打算。
“楚举人人是来了,却没带银子过来。”柳贺轻轻咳了一声,他按住他娘的手,“倒是二叔,我过几日要去社学读书,您手头方便借几个吗?”
柳义瞥了柳贺一眼,口中却轻嗤道:“去社学读书,贺哥儿也要考秀才吗?”
柳贺眼中却毫无笑意:“正是如此。”
“咱们大明朝开国到现在,下河村只考中了你爹一个秀才,凭你也想考?”柳义满是不屑,“大嫂,贺哥儿这个眼高手低的毛病是不是该改改了?眼下可不是哥哥还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