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笑道:“得先知道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才能做生意呀。我们公司不卖这种有争议性的商品。”
几人继续向前走,前面是「服装区」,有卖藏袍的,有卖汉装的,还有卖手套披肩的。
地摊上一件普普通通的藏袍要卖三四百块钱,安夏摸了摸衣袍的边缘:“皮是真的水獭皮,也就这一块最值钱了,什么装饰都没有。”
摊主本来懒洋洋地坐在小凳上,完全没有搭理安夏他们的意思,听她这么说,站了起来。
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但面部轮廓与藏人并不相似,不大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上下打量了安夏一番:“更好的有,但是很贵,你要吗?”
“能有多贵?十万还是二十万?”安夏笑道。
“那倒不用,最好的两万,镶金嵌银,珊瑚珍珠螺钿,全都有。”
安夏觉得拉萨分公司的装修过于寡淡,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在大厅里摆着撑撑场子,比如挂一件藏袍。
“好啊,去看看。”安夏一口应下。
安夏身上的服饰一看就不便宜,戴上墨镜之后,又给她增添了几分冷峻的气势。
陆雪站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眼睛总是往安夏脸上瞟,也不像个主导的人。
另外两个人就更别提了,站得远远的,看起来像保镖。
卖藏袍的人确定,眼前的人是某个女大佬跟她的小白脸,以及保镖。
他把摆摊的布四角一抽,就收拢成了一个大包,往背上一甩:“跟我来。”
在低矮的民房里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片旧式的藏族民居前,门低矮到连安夏都不得不低头弯腰才能进。
陆雪小心地钻进来:“这门怎么这么矮啊?”
安夏回答:“防僵尸的。”
“……”卖藏袍的人回头看了一眼:“你懂得不少嘛。”
“我个人觉得,主要是防活人进来抢东西的。”安夏耸耸肩。
进了屋,再上一个极陡的木梯到二楼,二楼还是十分低矮,不过挂满了藏袍。
卖家打开窗,窗外的阳光照进屋,落在镶金嵌宝的藏袍上,各种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颗珠子旁都闪着一层淡淡的宝光。
安夏看了看,拿出手机,拨通了分公司的号码:“叫一个采购部负责珠宝鉴定的人带着工具过来。”
然后,电话就挂了,连地址都没说。
卖方以为安夏只是想展示一下那个很贵的手机,装逼的细节没做齐全。
没想到,过了二十分钟,楼下真的有人敲门:“安总,您在里面吗?”
卖方:“怎么做到的?!”
安夏淡淡地说:“要是连我在哪都找不到,怎么能做我的下属。”
卖方已经脑补安夏身边其实有许多看不见的保镖,随时报告她的行踪和情况。
别看她身边只有三个人,说不定其实有三百个人跟随左右,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鉴定部的同事一边把无线电探测仪收起来,一边擦汗。
安总真是太严格了,一点都不肯放松。就连让他过来一趟这种小事,都要测试一下GPS定位仪和无线电定位仪是否准确。
经鉴定,安夏看中的一件藏袍上的绿松石不是真货,而是使用吉尔森法合成的东西。
不是所有的都不是,那块最大的不是。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好东西……”安夏失望地放下藏袍,准备离开。
“等等!”卖家拦住她,“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
安夏冷笑:“我不缺这钱,要买假货,我现在就回大昭寺旁边,这会儿肯定还能卖到塑料珠子。”
“这件上本来都是真的,在路上砸坏了一块,这才补上的。我这就让人明天给你送一件更好的。”
“明天再说。”安夏摆摆手,不想搭理他。
“我这还有更好的货,你一定喜欢。”卖家着急了,他今天一定得做成一笔生意,绝不能轻易把这个款姐给放走。
他拿出了一块很大的驼色披肩,两条胳膊打直都不能将它完全打开。
“沙图什。”他就说了三个字。
安夏的眼睛陡然睁大。
卖方得意地说:“我就知道,像你这么懂行的人,肯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沙图什,使用藏羚羊最柔软的绒毛制作,商人说这些绒毛收取于藏羚羊固定蹭痒的灌木丛,实际上,可以说都来自于盗猎。
早在1988年,藏羚羊就已经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卖家得意地拿出一枚戒指,向安夏展示这条长三米,宽一米五的羊绒围巾是怎样轻松地穿过戒指环。
“高原的晚上很冷,只要有这一条披肩就够了,藏袍有什么好,太笨重了,你的身材这么好,给遮住太可惜了。”卖家拼命游说。
“不会是旧货吧。”安夏不动声色,“羊绒里的蛋白质会慢慢分解,时间门久了,光泽和弹性都不行了。”
卖家急了:“怎么会呢,这可是准备卖给老外的尖货,看你是个懂行的人,才拿出来给你先挑。”
“就这一个颜色?”安夏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手感柔软,确实是羊绒。
但她也分不出到底是普通的羊绒还是藏羚羊的羊绒。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把负责纺织品鉴定的人叫来,还有,叫上熊平安。”
这个电话的另一头是一路跟着安夏进藏的同事,他先没反应过来,熊平安?
不是路上遇到的那个汽车兵连长吗?
都到拉萨了,上哪儿找他去?
接着,他恍然大悟,安总的意思是要他报警,然后带着人来找她。
对于第二次有人来敲门,卖家内心十分平静,女大佬就是女大佬,太牛逼了,肯定是有三百个看不见的保镖。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次后面还跟着四个警察,当下转身就跑。
由于安夏事先没说为什么要报警,公司的人还以为她被非法拘禁了,所以警察特别重视。
见他想跑,警察先一个飞扑把人给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他徒劳地在地上挣扎。
安夏从二楼伸出头,向他们挥手:“上来上来。”
公司的同事和警察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老实了一辈子的同事已经在想报假警的后果了。
安夏指着桌上的披肩说:“他说这是藏羚羊绒披肩,看看是不是。”
是,就是非法贩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不是,就是诈骗。
两个罪名,至少沾一个。
初步鉴定,那几条沙图什,确实是真货,而且也真的是新鲜货,绝不是1988年之前的东西。
顺藤摸瓜,摸出了一个走私销卖一条龙的犯罪团伙,他们从可可西里盗猎人的手里买来羊皮,制成披肩,然后在有钱人的圈子里销售。
正常情况下是不做生人生意的,但是这个小子是刚刚入伙的新人,团伙里的老家伙都看不起他,尽安排他干一些没出息的事情,累的要死,还没钱。
于是,他急于做成一单生意,证明自己的实力,才会跟安夏搭话。
也怪安夏的气质看起来特别不像一身正气的守法公民,他才会误以为安夏跟其他购买保护动物的人一样。
“唉,屡禁不止啊。”林业公安局里,负责此案的警官看着十几条大披肩,叹了一口气。
他左右手各拿起一条披肩:“这条要五只藏羚羊,这条要三只……又一个羊群没了。”
安夏知道藏羚羊的习惯是聚在一起。尤其是待产崽的母羊,盗猎者利用了这个习惯,基本上一动手,就是一个羊群全灭。
虽然可可西里成立了保护区,可是那片地方太大,保护的人力有限,做贼容易防贼难。
“能帮我跟保护区联系吗?”安夏问道,“我想捐一些设备给他们,帮助巡逻。”
“捐车啊?”警官问道。
安夏的车队到达拉萨的时候,媒体大肆宣传了一番,还对八辆车进行了一番测评和分析,所有的电视台和报纸都登了,想不知道都难。
安夏笑着摇摇头:“我们公司又不做车……哦,想做,还没做呢。”
她想捐的是十架大型无人机。
现在紫金无人机的工作时间门已经从悲催的十五分钟,提到了骄傲的一个小时。
很快,从公司总部空运来十架装备齐全的无人机,安夏计划马上把它们送到保护区。
陆雪在拉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不能马上离开。
安夏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去陆雪房间门向他告别,顺便给了他一个测试仪和数据收集仪,让他去外面晃的时候带着,为丰富紫金地图的地面图像做点贡献。
安夏一样一样的向他演示设备要怎么用,数据怎么上传。
陆雪认真的听。
“好啦,我要回去了。”安夏拍拍他的头。
“能不能不回去?”陆雪揽住她的腰,用哀求的声音说,双手虚虚地环着,只要安夏不愿意,轻轻向后退一步,就能挣脱。
陆雪的眼神里满是不舍,把头埋在安夏的头发里:“别走……”
“好吧……这里是高原,你注意一点,别太激动了。”
房间门里的灯灭了,无边的夜色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将屋内的一切掩在黑暗之中。
高原的太阳升起的时间门比平原地区稍稍晚一点。
但早上八点的时候,整个城市也已经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
陆雪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从拉萨开车走109国道去可可西里要九百多公里,得一天多的时间门。
安夏与保护站联系好,从拉萨直飞格尔木,然后再从格尔木市区前往可可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