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抄表员上门收电费的不便之处,不用做全民调查都能知道。
现在全国只有一二线城市的楼房执行了一户一表政策,其他地方是好几户共用一个总表,大家平摊。
这问题就来了,现在已经不是家里电器只有几个灯泡的时代,住大杂院里的人家。
有人有收音机,有人有电视,还有人有冰箱,跟这些「款爷」合住的人家里,也有可能依旧只有几个灯泡。
每次收电费跟打仗一样,要等他们撕扯清楚了,才能收齐电费。
于是,电业局也有心把电表都更新了,准确执行一户一表。
安夏找上门,热情推荐公司的智能电表。
她拿的样品其实不能算真正的智能电表,此时连「阶梯电费」都只有首都搞了,更没有「峰谷电价」,这个电表的存在价值就是计个数,然后发给远程计算机而已。
没比人工高贵多少。
安夏的卖点除了省人工之外,还有一个是防偷电,现在抄表员就看一眼表上的数字,在机械电表上对数字动手脚很容易,换上智能电表,计算机把整个电路的运行情况都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数字一动不动,甚至倒流,都能发现真相。
这正是领导需要的。
这么高大上的技术,以前从来没有。要是真能在自己任上解决偷电问题,那岂不是值得在年底大书特书一番的功绩。
紫金科技此前提供的巡线机器人,除冰机器人很好用,也让电业局建立了对紫金的信任。
“如果我们今年的一户一表计划通过的话,我会优先考虑你说的智能电表。”电业局领导对安夏说。
得……他们的一户一表计划还没搞定啊?
那还早呢,等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再琢磨琢磨,那不得奔千禧年去了。
安夏决定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先从收电费开始。
说服收电费不是太难,收钱的工作一向都是简单又不简单。
最容易出的错:找错钱,多找了少找了都是事。还有收??,很多人家只有晚上有人在家,收电费的也就晚上去收,在太阳底下收钱都有看错的时候,何况在灯光下面。
还有的人家就用了几块钱几毛几分的电费,交电费的时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多来几户这家的人家,抄表员身上带多少零钱都不够用。
抄表员也很讨厌收钱,只抄个表上的数字多简单多轻松。
网上收费这个项目,只要领导点头,不会引起广大的正式工抄表员抵制,他们恨不得把这个业务甩出去。
安夏不仅仅是想谈下这个生意,那岂不是白做工了。
她要谈的是收手续费。
代收业务,也就是当中间商。
当中间商不赚差价,岂不是坏了规矩。
既然要谈钱,中间涉及的事情自然没这么简单。
紫金和电业局都计算出使用网上收费可以节省的人工,还有省下来的时间,得出了一个值,然后再用这个值来倒推,算出紫金科技可以得到的代收手续费,差不多千分之三。
中间该跑关系的跑一跑,该有的人情交际也少不了,好歹是在短时间之内敲定了这个项目。
首先这个业务在北上广深和几个东部省会城市进行试点。
刚开始用的人并不多,相对于把钱充到看不见摸不着的网上,他们更愿意相信穿着制服挂着工作证,亲自站在面前的抄表员。
哪怕抄表员也向他们发放传单,大力推行网上交费,他们也不愿意用。
“在网上交费?要是供电局说没收到,我该怎么办?”
“银行转账是有记录的,有没有转成功,转到了什么地方,都能查得到。”
“要是不小心转多了怎么办?”
“没办法不小心,先抄表,再收费,要收的费用是固定死的。”
“要是我忘了交怎么办?”
“要是我交了,银行的记录也显示我交了,你们那里说没收到怎么办?”
……
总之,问题多多,一句话,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网上交费不够信任。
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可能手一抖,就有可能少按一个小数点,多按几个零出去,或者输错户号,替别人交了费。
这些问题确实存在,服务器如果抽一抽风,就有可能出现不到账的情况。
但是这笔账在两天之内就会被计算机发现,并做出清算,退回原账户处理。
不信任的问题,不是动嘴皮子说说就能解决的。
网上收费业务推出一周,安夏看到收费的丰硕成果:7125元。
全国十个城市,一共收上来的电费没有破百。
“这样不行啊。”安夏在例会上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继续下一个话题。
负责网络衍生业务的主管自然懂得应该怎么做。
网上代收的单子是安夏亲自去谈的,充分说明安总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要是没有一炮打响,那岂不是太不给安总面子。
部门对城市主要负责交电费的人口进行调查。
现在使用计算机和网络的人,平均年龄都在26岁以下。
其中已婚的人口大概有百分之七十。
但是,就算已婚,他们一般也都跟父母住,26岁以下的人。自己买房子买不起,单位分房子的资格还没轮到。
交电费的任务一般也由父母负责。
父母的年龄平均在五十多岁,也就是解放前出生的。
网络交费小组的负责人舒珊珊向安夏汇报:“在一个家庭里真正负责交电费的人,基本不跟计算机打交道,而且他们的年纪也大了,学新东西有困难。”
“学新东西有困难,说明你们的辅导不够到位。”安夏说。
舒珊珊愣了一下,心里不以为然,她辅导家里上小学的儿子写作业,都气得要死要活,五十多岁的人,哪这么容易。
但安夏不是以领导的身份居高临下放嘴炮,丝毫不知人间疾苦。
在安夏的时代,她常听人说:“我爷爷八十岁了,所以他学不会上网,等以后我们老了,我们也会被时代抛弃。”
事实上,年龄跟学不会什么事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对简单的操作都学不会,除了脑部病变之外,就是对学习新东西没有兴趣了。
一个工厂里的小工十六岁学到的技能,可能就是他一辈子吃饭的保障,没有必要学新东西。
再接触新东西的时候,无论多么简单,都会觉得好烦,好累。
这种情况,不仅在白发苍苍的人身上出现,有些人二十多岁,就不乐意接触新东西了,就连打游戏都懒得研究新机制。
所以那些纯堆数值的砍砍砍游戏才会经久不衰,始终都有他们的一口汤喝。
安夏见过六十多岁就说自己老了,学不会新东西的人。
然而,当各种「砍一刀」「拼一下」「看广告得现金」横空出世之后,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人戴着老花眼镜,拿着家里小辈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摆一排,一边操作,一边还跟人语音指挥,让人先点这个再点那个……
那利落劲,不比下副本开团的年轻人差。
还能在跳广场舞的时候教别人,怎么用她的拉新链接注册……一个月混个几百块钱美滋滋。
哪有什么学不会的。
舒珊珊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她不敢问。
但凡工作过几天的人都知道:领导提出要求,是要下属解决,而不是领导亲自解决。
舒珊珊只得回去,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
她心里烦得很,刚好此时,小雪问她要不要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她当初跟小雪是一起进公司的,她进了网络部当文员,小雪被挑到安夏身边当助理,后来去「吃了么」当老总。
在她看来,小雪就是运气好,才会一路这么顺利。
不过她并不嫉妒小雪,跟她私下的关系还不错,便把安夏要求她做的事情跟小雪说了一遍。
“哦,这个啊,你找地推了吗?”小雪问道。
舒珊珊愣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想过找地推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网上交费的业务,肯定是上网的人才会用。
上网的人,绕不开的就是紫金。
于是,她只在紫金的几个网站上做了广告,还在论坛上发小广告。
这些都是网络部自家的业务,不需要额外给别的项目组钱。
“地推……有用吗?”她十分怀疑,主要原因是舍不得钱。
项目组请地推的钱,是项目组的经费里出。
“当然有用了,紫金用过两回地推,一次是推销炒股软件,一回就是推广吃了么,你说这两个业务现在怎么样?”
舒珊珊绷紧嘴唇,对,这两个业务确实很兴旺,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运气好,也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