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说这话的时候,桑雀一把抓住他手腕,面色惨白,眼神却十分强硬。
“没必要留下,我们可以一起逃。”
夏蝉也用力点头。
余大扫了眼万箱头那边,他趴在地上痛苦呜咽,身体开始出现异常变化,那是戏神的力量在注入他的身体,正常人的身体承受不住那样的鬼神之力,必然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可以带你们……”
“桑二!”
余大突然拔高音调打断桑雀,语气严厉到桑雀被吓一跳,好似做错事被长辈训斥一样。
余大似乎知道桑雀要说什么,打断她之后,语气又柔和下来。
“你这个孩子狠起来是挺狠的,可心软起来,又有点不顾后果的心软,嗯,何校尉也是这毛病,好好改改吧,等你们跑远了,我会想办法抽身的,没时间了,快走!”
一阵咿咿呀呀的戏腔从万箱头那边传来,周围水墨画的痕迹也在这腔调中被冲散。
夏蝉惊呼一声,脚下水墨所画的土地突然散开,她差点掉下去,幸好何不凝一把抓住她,让她重新站稳。
寒风凛冽,头顶云层逐渐有了狰狞戏脸的痕迹,让人脊背发凉,戏神的力量在持续侵入此处,一旦曹将军的力量被冲散,他们脚下这座山消失,他们会直接掉下去摔死。
余大强硬地把桑雀的手掰开,深深看了眼何不凝,何不凝紧咬牙根,背着桑雀带着夏蝉一起,快步离开。
看着他们沿着水墨所化的山崖一阶一阶的跳下去逃远,余大转过身,衣衫猎猎,挠挠鼓胀到快炸了的肚子,看向身体异变的万箱头。
他痛苦嘶吼着,五个脑袋从他胸口腹部撑破皮肤钻出来,每个脑袋的脸都是戏脸,正好组成‘生旦净末丑’五角,正清着嗓子,准备唱上一曲。
活到现在都没吃过人的余大,一想到要把这家伙吞下去,就一阵阵作呕。
城里的人都跑远了吧,他是真的不想吃人啊。
“你是……何人!”
听到万箱头这么问,余大扯下腰间铜制令牌举起。
“镇邪司,小小一铜游!”
“找死!!!”
……
古怪诡异的唱戏声响彻天地间,叫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原本水墨所成的恶鬼僵在原地,脸上逐渐出现色彩,形成戏曲脸谱。
之前这些水墨恶鬼并不会特意攻击何不凝他们,此刻戏曲脸谱一成,那些恶鬼纷纷做着唱戏的姿态,朝何不凝他们追来。
阴童始终跟在几人身后,不断闪现在各处,小手一摸,那些恶鬼就散成一滩墨迹,掩护何不凝他们逃离。
咿咿呀呀的戏腔空灵诡异,带着莫名的力量,叫桑雀感觉脸部发痒,那曲子在脑子里萦绕不去,甚至连滴答声都压制下去,就像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中楚人美唱的一样,叫她也忍不住想要跟着哼唱起来。
“集中注意力,别听!”何不凝感觉到桑雀的颤抖,叮嘱一句,他和夏蝉是不受影响的。
何不凝半边身体已经没有知觉,凭借意志力加快脚步狂奔,离得越远,桑雀受到的影响越小。
何不凝不知道余大的深浅,但余大绝对不止镇邪司登记的二层实力,刚才两个四层的鬼眨眼间就被他吞了,他最起码也有五层或者接近五层的实力。
只要余大踏入了鬼级,就没那么容易死,他能在镇邪司当八年铜游不露身份,肯定是谨慎的。
从山上下来,站在残垣断壁的镇邪司外,恶鬼司方向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何不凝站在那里看了片刻,转头便走。
桑雀看出何不凝在担心崔城,小五和小六。
何不凝背好桑雀,叮嘱夏蝉跟紧,加快脚步朝离城最近的方向狂奔。
桑雀感觉自己的脚趾已经能动了,她叫住何不凝,“我的腿已经有知觉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何不凝顿住脚步,把桑雀轻轻放下来,又朝恶鬼司方向看去。
桑雀知道他想回去,还未开口说什么,何不凝就转过头看着她,“这座城已经无法再救,逃出去好好活着,别辜负……想要救你的人。”
宽大的手掌重重在桑雀肩上拍了下,何不凝不给桑雀说任何话的机会,转身消失在已经变成水墨画的镇邪司废墟后。
“姐姐……我们怎么办?”夏蝉凑过来,抱着玄玉问桑雀。
桑雀看到路边一扇水墨画一样的破门倒在废墟中,她摊开右手。
刚才她就想冒险一次,开门带大家离开这里,哪怕秘密暴露,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但是余大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她的能力,喝止了她。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对五层的实力完全不知,如果她用厌胜钱接触鬼域里这些已经变成墨迹的门,或许会直接把厌胜钱的秘密暴露给曹将军。
曹将军这个人她也完全不了解,门能不能在五层的鬼域里开启还是未知数。
但秘密暴露之后,或许鬼戏班和曹将军会选择牺牲所有人,强行把她留下,把九歌圣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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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是这种结果,等于所有人的生路都会被断绝。
桑雀重新握起右手,现在不能依赖厌胜钱。
夏蝉浑身颤抖,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玄玉,惊惧害怕到了极致。
街道废墟中,有来不及逃走的人,半边身体被压在废墟下,半边身体已经跟水墨画融为一体,不时抽搐着。
夏蝉不想变成那样,她想活,她一直都想要活下去的,她还想跟着姐姐吃更多好吃的,去更多的地方看风景。
“小蝉走,姐姐带你出去!”
突然一声驴叫,桑雀和夏蝉扭头就看到黑驴在废墟之间狂奔,身后追着几个满身血污,笑容诡异的‘人’,他们的脸已经变为油彩涂抹的戏脸,踏着戏台上的步伐,状态诡异。
阴童闪现在那几个人背后,那几个人的脑袋登时滚落,身体倒地。
那肯定是幸存的百姓,听到了戏神的声音无力抵挡,变成了这样。
黑驴气喘吁吁地跑到桑雀身边,驴叫一声,它倒是来得及时。
夏蝉扶桑雀坐在驴背上,快速朝最近处的城墙狂奔。
阴童在两人身后停顿了下,转头看向那座摇摇欲坠的水墨高山,感受着来自城中各处,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
……
四方城墙下,水墨画组成的世界中,成百上千的百姓汇聚在一起,努力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城墙根下走,试图从城墙破口处离开望山城。
水墨鬼域的出现,让原本到处肆虐的邪祟被压制,鬼抬棺抓够了人,也抬着棺材离开城池。
可残酷的命运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那些化作墨迹的东西,但凡有人碰到,身上就会出现墨染的痕迹,整个人也逐渐褪变成画中之人,最后散成一滩墨水,又从墨水中钻出漆黑的恶鬼。
就算不去碰触,随着周边一切的转变,百姓们也在缓慢的转变。
恐惧和绝望,主宰着一切。
“老天爷啊,难道望山城也要像丰宁城一样,全部毁灭在这里吗?”
“求求神明,救救我们,不救我们也请放过可怜的孩子们。”
“是镇邪司的叛徒,带着毁灭丰宁城的阴童投靠了鬼戏班,要把我们全都杀死在这里!”
有人曾见过桑雀驾驭阴童,答应了鬼戏班的招募。
当时那群人已经被冲散到城中各处,这个消息也不胫而走,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普通的百姓并不了解内情,也没有亲眼见过阴童,对于丰宁城的事情知道不多,但他们全都知道丰宁城灭了,一个活人也没留下来。
现在望山城的情况,让他们联想到丰宁城,死亡的恐惧始终充斥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