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万法公平◎
“小伙子得努力啊, ”薛宴惊把剑扛在肩上,和对面那鬼族搭话,“你的同行都中了举人了。”
鬼族翻了个白眼, 指尖冒出尖利的长刺,准备攻击时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哪个同行?”
“你都有哪些同行?”薛宴惊反问。
“少来套我的话,”鬼族不甚耐烦, “我都被打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你觉得我有权限知道哪些同行在何地忙什么?”
“没用了就去死吧。”薛宴惊当场翻脸。
“我倒要看看死的是谁!”刚刚被薛宴惊拆了的木雕只是鬼族的身外化身, 此时它现出真身,却远无木雕的俊朗,跳跃力极强的双腿一曲一弹间看起来有些像青蛙, 没什么美感,倒是实用得很, 此刻已疾速欺身扑上,趁薛宴惊避开它那疑似淬了毒的指甲,一个头槌向她凿去。
薛宴惊非但不闪不避,甚至还特地伸头迎了迎,决意和它比一比谁的脑壳更硬。两人的额头不服输地撞在一起,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可惜单从外观来看没能分出胜负,仍是两颗完整的、没有裂缝的大好头颅。二人谁的头更疼一些除了当事人实在无人知晓,倒是一旁的冷于姝揉了揉脑袋, 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师妹这种奔放的战斗方式搞得头疼欲裂。
但鬼族这一撞却并不只是攻击那么简单, 两人额头相贴的那一瞬间,薛宴惊觉得诸般往事如走马灯般从眼前流过。
她很快反应过来, 一把抓住了鬼族的手腕:“你在浏览我的记忆?”
这竟是一只非常擅长反省和进步的鬼族, 大抵是被中了举人的同行刺激到了, 刚刚才被她批判过不够努力,此时就决意读取她的记忆,为她量身定制一份诱惑。
冷于姝提剑就戳向鬼族心口,鬼族额头紧贴着薛宴惊不放,只将屁股一扭,身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躲开了这一剑。
它浏览得极快,冷于姝两剑连出的间隙,薛宴惊幼年和少时的鲜明记忆已然一幅一幅在她眼前迅速划过,一喜一笑,一嗔一怒,都短暂停留在一十六岁那一刻,其后紧随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黑暗,薛宴惊看不清黑暗里影影绰绰的有些什么东西,倒是那鬼族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不断转动,好似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怖之物,最后终于受不住般猛地大叫一声,惊恐地推开了她。
“……你看到了什么?”薛宴惊好奇。
鬼族倒退一步:“别过来!我不看了,我可不想一辈子记得这些东西!”
薛宴惊大怒:“把话说清楚!休要摆出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恶心样子!”
“我说了别过来!”
“别过来!”
“别过来!”
“……”
几道声音一齐传出,音色各不相同,薛宴惊和冷于姝二人诧然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回头看去,看到身后那瘦小姑娘正张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别过来”三字,仿佛已被控制了似的。
然而最惊悚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她并不只是靠嘴唇在发声,反而同时有几个部位都在传出声音,左眼、鼻子、耳朵……
她身上所有拼凑来的部件,都在不断地发出声响,属于她自己的双手已经抖如筛糠,但她却无法控制那些东西,因为那些五官毕竟并不属于她。
不知她是否在后悔,不过既已泯灭人性至此,大概早已经感受不到后悔这种情绪了吧。
“别过来。”
“别过来。”
下一刻,山神庙外,深林之间,传来了无数道这样的声响。
妖风掠过,庙门洞开,薛宴惊看清外面站着的,竟是已经被她斩杀于馄饨摊老板娘小院中的那些百姓,他们头上还开着血洞,流着红红白白的浆水,却仍能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薛宴惊若有所思,“杀了人后一定要毁尸灭迹。”
“……”冷于姝沉默地看了一眼非常擅于从失败中总结经验的小师妹。
“薛宴惊,”鬼族已经从她的记忆里读到了她的名字,“我们有缘再会吧!”
读了她的记忆后,它已打算不战而退。
“有缘再会,有缘再会……”几百道声音一同念着,有的尖细,有的粗犷,有轻声细语,也有的声若洪钟。纵然只能呆板地重复着最后几个字眼,也已足够惊悚。
薛宴惊硬生生地起了一身战栗:“能不能别这样?我觉得我要做噩梦了。”
“你要做噩梦?”鬼族怒视她,“我读了你的记忆,我才要做噩梦了呢!”
“鬼族还做梦?”薛宴惊好奇,“不对,鬼族还睡觉?”
“怎么说话呢?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鬼族忿忿,“我们怎么就不能睡觉做梦了?我们还吃饭如厕呢!”
“……书上倒是没有记载过。”
那鬼族一边说着,一边瞄着机会向门口遁走,不留神撞到一个男子身上,这男子正不停地重复着它的最后一句“吃饭如厕”,其中一道声响从下半身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