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拍新戏,来找麻醉科的实习一下。”厉江篱道,“下午我带她去培训手术室基本操作,有事儿你和大师兄他们帮我顶一下呗?”
姚敏大方地摆摆手,“你放心去,组里有我们呢。”
说完就推着他的肩膀进了办公室,还问他拿的是什么,厉江篱说是医保目录,边说边用磁铁把这份通知贴在了小黑板上。
因此多数人都以为主任找他过去就是因为这事,只有姚敏,一进来就凑到邓崇和江烁鑫中间,跟他们嘀嘀咕咕地咬耳朵。
说完以后邓崇立刻抬手,捂住了江烁鑫差点喊出来的卧槽。
然后转头扯了一下厉江篱的白大褂后腰,“哎,哥们儿,来来来,我问你啊,为啥大小姐来实习要你去带啊?”
厉江篱贴好通知,回头小声应道:“不是我带啊,她去麻醉科,我就是去给她讲一下手术室操作,洗手和穿脱手术衣这些。”
“这不是护理部有专门培训的么?”邓崇感到很奇怪,这里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厉江篱耸耸肩,一本正经道:“严院安排的。”
反正他又不可能真的去问领导,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把手头的事做完,差不多两点的时候,厉江篱冲正好看过来的姚敏做了个走的手势,姚敏秒懂,冲他比划了一下OK。
电梯门刚打开,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他这个月带的一个师妹,师妹没出来,在里面摁着电梯按钮就问:“师兄你是要去会诊吗?”
看样子是想跟着去会诊,厉江篱忙道:“不是,我去一趟院办,你下午把在架写一下。”
师妹哦了声,走出了电梯。
这个钟点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整个行政楼都显得很安静,厉江篱轻车熟路地找到院长办公室,敲了敲门。
等里面喊请进了,就拧一下门把手推开门,也不进去,先是笑着同严院长问了声好,然后看向严晴舒。
“严老师,我们早点过去吧?趁现在人少。”
严晴舒正在剥石榴吃,闻言忙点头说好,又问他:“你吃不吃石榴,我给你剥啊?”
厉江篱刚说了声不用,就听到严院长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晴晴啊……”
“爸爸,给你吃。”严晴舒立刻乖觉地道,把手里的石榴塞过去。
厉江篱看了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
严院长一脸头疼地看着闺女欢天喜地地跟着厉江篱走了,忽然间就有点惆怅,以前觉得厉江篱怎么看怎么好,现在他有点不那么想了。
严晴舒完全不知道老父亲会如此愁肠百结,跟在厉江篱后面快走了几步,和他变作肩并肩地走,手抄在白大褂兜里,问道:“那什么培训中心在哪儿啊?”
“是医学技能培训中心。”厉江篱道,“在研修楼。”
他领着严晴舒穿过下午来看病的候诊人群,通过连接门诊和住院部的廊桥,左绕东绕了几分钟,进了一栋更加安静的办公楼,一直上到十一楼,出了电梯就看到偌大的蓝色字体,上书“医学技能培训中心”几个大字。
厉江篱说要先去办公室找人开门,没一会儿和一位工作人员一起出来,对方见到严晴舒就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看样子是严院长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的。
他给厉江篱和严晴舒开了一间教室,开了空调后对厉江篱道:“教学用具你自己去库房拿吧,登记一下就行。”
厉江篱道了声谢,去把电脑开了,直接在桌面上点开了一个手术室洗手及手消毒的视频。
回头对严晴舒道:“你在这儿边看视频边等我,我去拿一下教具。”
严晴舒找了个座位坐下,乖巧地点点头,看他出了门,就转头认真地看起视频来。
十分钟后,厉江篱推着两辆小推车进来,一辆小推车上放着两个绿色的包袱,另一个小推车上放着诸如无菌手套、速消液之类的用品。
他在严晴舒面前停下,笑眯眯地说:“这位同学,我们的培训要正式开始了,做好心理准备,我可是会严格要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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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很安静,空调的温度调得有点低,吹在皮肤上有些冷。
严晴舒却好似根本没察觉到,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麻醉科的部分留给你的下一位老师给你讲,比如术前访视、签麻醉同意书那些,还有手术室的麻醉前准备,等等。”
“我跟你讲的,主要是外科洗手和手消毒,穿脱手术衣和密闭式戴手套。”
“过来看一下,这个是洗手池,手术中心的洗手池就是长这样的。”
他招了一下手,严晴舒立刻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其实她拍过好几次医疗剧了,他说的这些她都学过,可是这会儿却像是全都忘了一样,恨不得他每一样都从头仔细教一遍。
当然啦,教很多遍也是可以哒。
“这是洗手液,这是消毒液,洗手之前要把手上的首饰都摘下来。”
厉江篱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见她手腕上还戴着那串自己送的转运珠,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温声道:“贵重物品可以在进手术室之前,换洗手服的时候,顺便摘下来锁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说完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指甲,“今晚回去把你的美甲卸了,指甲要剪掉,不能超过指尖,医院不许留指甲的。”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给严晴舒看,严晴舒低头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认真地咬住嘴唇点点头。
好看的,她差点就说出来了。
厉江篱把短袖白大褂的袖子往上撸了撸,说:“洗手和消毒的范围,是从双手、前臂,到上臂的下三分之一,你的话……”
他看看严晴舒的胳膊,用食指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她上臂的一个地方,“大概到这里。”
严晴舒微微一愣,忙点点头,抬手也按了一下那个位置。
厉江篱继续往下讲,“双手合十,指尖朝上,用流动水冲湿皮肤……”
他一边说,一边凌空做着动作示范,每一个步骤都讲得详详细细,七步洗手法怎么洗,洗多久,容易犯错的点是什么,怎么擦干手,怎么涂消毒液,都讲得明明白白。
讲完之后说:“来,我们一起来实战演习一下。”
他领着严晴舒一边实操,一边注意观察她的动作,不时提醒道:“胳膊这里是从手腕往手臂上环形揉搓皮肤,不能上下来回揉搓。”
“冲水的时候,要从指尖向手肘单一方向冲水,不要在水流里来回移动手臂,洗了一边再洗一边。”
严晴舒印象里以前学过的好像没这么严谨,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必须这样啊?”
“防止水液倒流,污染已经洗干净的区域。”厉江篱解释道,“还有,洗手的时候,尽量不要溅湿衣服,溅湿了得去更换,整个过程中,你的手和手臂不要碰到其他东西,碰到了以后要重新洗手。”
严晴舒问道:“每次都要这样吗?那不是要花很多时间?”
厉江篱笑起来,说的第一句却是:“我现在教你的每一点,都可以去应付执业考试。”
严晴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手里还跟着他的动作抹消毒液。
“但考试归考试,实际情况归实际情况。”他一边揉搓大拇指一边笑道,“实际上,如果医生赶时间,洗手和消毒的时间可能是不够的,操作也没这么规范严谨,本身根据手术级别不同,对洗手消毒的时间要求也不同,肛肠手术和神经手术对手卫生的要求是有些差别的。”
“但是。”他强调道,“好好洗手是绝对没有错的,手术室当然不是一个完全无菌的环境,它只是相对无菌,认真做好手卫生,不仅是对患者的保护,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保护。”
“以前呢,麻醉医生进手术室很多都是不洗手的,甚至都不带手套,因为他们又要调器械,又要做记录,也不上台,所以洗不洗无所谓,但其实这样是有风险的。”
“做一些侵入性的操作,比如椎管麻醉,就有可能把自己手上的细菌带给病人,更重要的是,不利于保护自己,比如来了个急诊手术的病人,术前抽血化验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来就要开台了,你不戴手套,你怎么确定这个病人有没有乙肝有没有艾滋?职业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所以现在一附院对手术室工作人员的手卫生抓得特别紧,要求有侵入性操作时需要外科手消毒,如果只有非侵入性操作,可以只是洗手和卫生手消毒,若手被污染后要快速手消或洗手。
严晴舒好奇:“如果他没有洗呢,怎么办?就是很不以为然的话,毕竟他也不用给病人开刀不是吗,一般就坐在一旁观测各种指标。”
“院感办经常突击检查的,被抓到就会扣工资,全院通报批评,上电视。”厉江篱淡淡地道,“我们谈话室有个闭路电视,每个月都会开全院职工大会,会上会点名批评这些不遵守工作制度的员工,被点名的人总院分院都知道,不怕丢脸可以尝试一下。”
严晴舒闻言不禁咋舌,感慨说他们工作制度太严格了。
厉江篱笑笑,“每一条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定背后,都是经验教训,甚至是付出过血泪的代价。”
一附院为什么对手术室的手卫生抓得这么严,是因为以前出过事,有一个患者术后发生严重感染并最终死亡,死亡原因判断是院感,追溯原因时,发现哪儿都没问题,只有给病人做麻醉的麻醉医生在进入手术室前没有洗手消毒,操作过程中也没有戴无菌手套,最后医院为此付出了两百多万的巨额赔偿。
当然可以辩解说是病人体质太差,但病人体质如何,并不是一个医生可以工作马虎的理由。
严晴舒听完这些,微微仰起头,看着他认真的脸孔,不由得有些出神。
小的时候父亲也曾提议过,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学医,但她总觉得太苦了,也害怕当医生,要面对病人的无助,以及治不好对方的挫败感,那种压力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能。
也许只有厉江篱这样沉稳和细致,心理又强大坚韧的人,才可以胜任吧。
厉江篱把手术衣拿过来,打开后转头一看,就见她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讲太久太细了。
拍戏嘛,原本这些也不会拍得很仔细的,有个样子就好了,至于进手术室,她是去参观的,能快速洗手也可以了。
于是便问:“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
严晴舒回过神来,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不累,我只是……突然想到,你说的那句话,每一条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定背后都是付出的代价,我的每一份代言合同里都有一条,如果因为我的粉丝某些行为带来品牌的形象受损等负面影响,品牌方有权解除我的合同,我也有义务维护良好的公众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