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日, 晨光均洒。
青莲巷口停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此时日头正盛,车内的人静默了许久,方传出一声:“公子还没找到?”
车外的下人回话:“回老爷的话,公子近些日子时常留宿别院, 小的也是跟了好些时日才发现。今儿也是特地打探到公子会来一趟别院, 但……也不知公子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已经溜了。”
车厢内传来拍响案桌的震怒声:“这是你的好儿子,堂堂刺史府的大公子,竟然会看上了一个小寡妇?若是传扬出去,我的颜面何存?!”
车内的妇人沉默了须臾, 冷声道:“子肖父罢了。”
中年男人严声警告道:“你说什么?”
妇人收起心头的怒意, 又道:“不过就是个小寡妇,听琥珀打探到的消息, 虽背靠着富饶的温家,但这几年来也没怎么与温家来往, 想必就是哪来的穷酸亲戚罢了。”
“若是不想让咱儿子陷的太深,老爷知道该怎么做。”
男人紧绷着脸:“我可是个官,岂能滥用职权?”
妇人笑道:“你当初滥用职权强要了芳田村的寡妇,怎么就没觉得哪里做的不对?”
“难不成老爷也想将那寡妇收入你房中, 这才不舍?”
男人捋了一把胡须,叹了一声:“你儿子宁愿隐瞒身份也要接近的小寡妇,我的确有些好奇了。”
妇人毫不意外, 撇嘴暗声道:“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等了许久, 车外下人又道:“老爷,那小寡妇好似要出来了。”
男人撩起车帘一角, 便见巷子最深处有个美貌女子牵着三岁的孩童从大门走去。
二人亲密的模样俨然如一对母子。
“不是说她只有一个一岁大的女儿?这个儿子又是从哪来的?”
下人也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没错啊, 小的听公子身边的琥珀说过,那小寡妇就一个闺女,怎会突然多出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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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很开心可以跟自己的娘亲手牵手走在一起,这种感觉像是皇宫里没有的,自由自在又没有任何压力。
他晃晃小手,仰起脸笑了笑:“阿娘,我们现在是要去阿娘的酒楼吗?”
姜沐璃笑道:“没错,舒舒想不想认识更多的漂亮姨姨?”
舒舒用力点头:“想!”
随后又回头看了看关紧的大门,眉宇蹙得紧紧,颇像个翻版的小谢缚辞。
他奶声奶气道:“那我们这样将爹爹丢在家里好吗?”
方才爹爹要跟着一同出门,但阿娘担心吓着酒楼里的姑娘,强行要求爹爹在家里待着。
舒舒还以为,按照他爹那冷硬的脾气定是要发怒了,可爹爹真的就那样黑着脸留了下来。
姜沐璃道:“阿娘是去酒楼处理点事,顺便将小妹妹接回来,他去了不方便,舒舒跟着阿娘就好。”
舒舒眼眸流转,细细想了一圈,猜想是阿娘觉得他比爹爹听话又好相处,所以只带他出门,立即就欢喜了起来。
母子二人一同到了缀月楼。
此时正是巳时初刻,酒楼内并没有什么客人,姜沐璃牵着孩子入了楼内,众姑娘们便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姜沐璃牵着舒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发顶:“舒舒,快叫人。”
此时的舒舒早已忘了自己是大晋储君的身份,对自己娘亲这三年朝夕相处的人们很是好奇。
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鹿眼,看了一圈面前的姑娘们,随后粲然而笑:“舒舒见过姨姨们。”
一群容色各异的姑娘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登时愣住,但又实在抵不住幼童的乖巧可爱,纷纷笑盈盈的回了一声。
“阿云,这漂亮孩子是哪来的?”
“我怎么瞅着小家伙眼睛跟你很像?一样明亮又漂亮的,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小家伙有三岁了吗?阿云姐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问题全部涌了上来,姜沐璃和舒舒瞬间被一群人团团围绕。
舒舒以往在皇宫里,除了贴身的宫人几乎没人能近他身,一时也很不习惯这样。
姜沐璃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儿子的不自在,紧紧牵着他的手,朝她们笑道:“好啦你们可别把我孩子给吓着。”
她这句话一落,楼内顿时喧腾起来。
一盏茶后。
因不能把舒舒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姜沐璃便只能随意诌了个身份,姑娘们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待人群渐渐散去后,灵玉抱着小巧递给姜沐璃,情绪复杂看着她。
灵玉与姜沐璃关系亲近,自然看得出今日她来缀月楼是想要道别的。
她眼里含着不舍,哑声问:“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沐璃迟疑了一瞬,还是老实答了:“嗯……灵玉,今后这缀月楼就拜托你了。”
灵玉红了眼眶,用力坐了下来,哼了一声:“也好,你走了后,白姨就会把缀月楼交给我掌管了,然后我就可以每天在房里数银子,数到手抖,羡慕死你。”
姜沐璃心知这是她舍不得的表现,只坐过去牵着她的手哄着,随后又交代了许多话。
最后临别前,灵玉又问:“小巧要带走吗?林惠有可能快回来了。”
早上出门时,邹平传来消息说查到林惠还在长安照顾赶考的夫君,姜沐璃想着,便带小巧一同回长安,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好了。
姜沐璃解释后,灵玉也明白了,最后依依不舍地与她和小巧告别。
姜沐璃抱着还在笑呵呵的小巧和舒舒返回宅院的途中,舒舒看着小妹妹好奇得紧,一下去戳小妹妹圆润的脸颊,一下去牵牵她的小手指。
逗了许久,舒舒脸颊红扑扑道:“阿娘,妹妹真可爱,舒舒也想要个妹妹。”
“……”姜沐璃无奈道:“舒舒,妹妹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舒舒不以为然道:“所以我才让阿娘和爹爹生呀,生个小公主,长得像阿娘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姜沐璃脚步一顿,双目怔大看他:“这都是谁教你的?”
舒舒噘了噘嘴:“阿娘,我看起来像是傻瓜吗?”
他都三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是要爹娘生出来的。况且他的父皇,平日对他那样严厉,他一岁便被册封储君,所接触到的知识可比同龄孩子要多的多。
看着舒舒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姜沐璃窘迫不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打算蒙混过去。
母子二人回了青莲巷。
正值午时饭点,四周饭菜味飘香四溢。
转角之处,忽然涌现一群身着短打的壮汉冲姜沐璃奔来,情急之下,她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自己身后。
眼看着被逼至角落,姜沐璃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群壮汉满脸横肉步步逼近,眼神在姜沐璃身上来回扫了一圈,面上浮起淫.笑:“小爷我当那刺史大人为何花高价也要我们兄弟几个将你掳走呢,原来小娘子长得这般标志,这便也难怪了!”
姜沐璃带着孩子往后退几步,冷声道:“你们若是识相,最好莫对我动手,否则……”
这里离她的家并没有很远的距离,她家里有谢缚辞带来的侍卫,自然不会让她发生意外。
只是在她琢磨着怎么将屋内的人引出来时,舒舒已经面色镇定地站出来保护她,“阿娘莫怕。”
姜沐璃蹙眉,要将他拉在身后护着。
正这时,一道黑影从姜沐璃的头顶现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巷子内噼里啪啦响起壮汉的惨叫。
来人顷刻间就将这群壮汉打趴。
姜沐璃惊愕,“皋护卫怎会在这里?”
皋月打晕了最后一个,方上前行礼:“卑职来迟,让娘娘受了惊吓,望娘娘恕罪!”
“这是怎么回事?”
谢缚辞最信得过的暗卫怎会这么及时在她身后现身?况且看舒舒的态度,好似他也早就知道了。
舒舒此时还没想到因为这件事,自己娘亲怎么都没想明白,只上前去吩咐皋月:“去将是谁派人来谋害我母后这件事调查清楚,敢动主意到我母后的头上,父皇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皋月领命。
巷子内的打斗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谢缚辞从大门内走出,冰冷眼神扫向这满地的伤患,问了皋月几句后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知道有人打姜沐璃的主意,谢缚辞整个人霎时变得寒戾,一股杀意腾升而起,遂冷声命令邹卓皋月等人去处理。
他走过去,眼里含着担忧,上下打量了眼姜沐璃,轻声询问:“你受伤没?”
“没有……”
得到放心的答复后,他的眼神落在舒舒身上,语气比以往较为温和:“保护你阿娘了?还算孺子可教。”
舒舒满脸骄傲:“那必然!不过也多亏父皇派了皋月日夜盯着母后,才能这样及时解救我们。”
日夜盯着?姜沐璃心头一紧,看着谢缚辞。
忽然一股寒意从头顶传入四肢百骸,她冷声道:“我需要解释,为何皋月又跟三年前那样监视我?”
谢缚辞长臂一挥,也不顾是不是在外面就将她揽入怀中,脸凑过去看她:“怎么生气了?有暗卫这样保护你不好吗?”
方才若不是有皋月在,兴许她母子二人就会出什么意外,谢缚辞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姜沐璃面无表情推开他,“若非方才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还不知你仍然旧习性没改,让我日夜在你的监视下,我与别人说的什么话,是什么样的表情,你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对不对?”
谢缚辞脸色渐渐沉了起来,“朕并非此意,只是这是民间并非皇宫,朕只是担心若是朕不在时,你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所以,如果是在皇宫,很有可能就不止暗卫了?犹如三年前那样,太监宫女们都将我的一言一行都记载下来?”
舒舒在旁听着一头雾水,又见爹娘之间气氛不对,也懂事的退后几步,没有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