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魔(1 / 2)

慈泉寺建寺已有百来年, 其求姻缘签最为灵验更是名闻遐迩。

不少外来人来长安也必定会去慈泉寺上香,顺道求一支姻缘签,便是这样神圣到令人赞颂的寺庙, 在裴扶墨眼里却是徒有虚名。

江絮清浑身发软地伏在浴池旁, 懒散地道:“明晚便是慈泉寺一年一度能点祈福灯的日子,机会难得,萱姐姐近日思虑过重, 我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 才想说带她去慈泉寺, 为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点一盏祈福灯,也好让她能早日走出来……”

话说到最后, 她的语调愈发的怪异。

江絮清垂眸往荡漾的水面望去, 但见一只矫健的臂膀正缠在她腰下,很是灵活。

霎时间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她夜里才从华雅院回来, 刚回到卧室没瞧见裴扶墨,还当他还在衙署处理公务没回呢, 没料到她来净室准备沐浴时,那消失了一整天的人, 竟早已出现在浴池之中。

想起今晚便是那药的最后一夜,江絮清不由吓得双腿打颤。

“唔——”她蹙着细眉, 艰难地侧过脸,委屈巴巴地动了动红唇,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裴扶墨贴在她身后, 带着池水湿意的长指慢条斯理地为她理了理湿乱的鬓发, 柔声问:“怎么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

净室内热气弥漫,江絮清实在觉得呼吸都是热的, 她咬了咬唇,难以启齿地小声道:“太……太深了。”

浴池内的水随之荡漾,裴扶墨静下心后才渐渐听清她说了什么。

半晌后,他低低笑了几声,意味深长道:“浴池当初建好时便是这么深。还是说,娇娇是觉得池水太多了?”

多了,多的都要溢出来了……

江絮清顿时臊得脸红,又难为情到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脸庞,只能自己埋头生闷气。

他分明知道她在说什么,竟是答非所问!又在故意欺负她!

这也不能怪她幼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裴小九大多时候是真的极其可恶!

最后不知是洗了多久,裴扶墨精神饱满地抱着已经毫无力气的江絮清从净室出来,正要往榻间走去时,怀中响起了气弱无力的嗓音:“抱我去书案那……”

裴扶墨垂眸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方才还不够累?”

江絮清现在脑子混乱地跟个浆糊似的,捋了半响他明白他所指之意,但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反驳了,只嘤咛一声:“快点啦。”

裴扶墨低笑了几下,遂转过身朝那书案行去,将她放置在桌面上后,才问道:“娇娇想做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中衣,便弯腰将下面的屉子打开,很快从最里面取出了一个小锦盒。

裴扶墨在看到了这个锦盒后,俊朗的面色有片刻的凝滞,情绪不明。

江絮清将锦盒捧在怀里,杏眸如水,含着几分羞赧。

她鼓足了勇气,方主动开口,说道:“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裴扶墨呼吸逐渐紊乱,伸手取过那紫檀小锦盒,一双沉浸的黑眸死死盯着江絮清。

莫名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慌,她急切地软语:“快打开看看呀。”

默了片刻,他将眼神移到这锦盒上,缓缓打开。

书桌上昏黄的烛光照映在锦盒内那块精致的墨玉上,玉佩折射出润色的光芒,光是看做工,便知这是一枚花费了心思,精心雕刻出来的绝佳之品。

就连这玉佩的玉石,都是极其罕见的墨玉。

裴扶墨的眸色轻微的颤动,他垂着眼,江絮清看不到他是如何神情,内心现在十分的忐忑,尤其担心他会不喜欢这枚玉佩。

她急忙说道:“这枚玉佩是上个月,我特地去灵玉阁为你订做的,可是全天下无独一无二的玉佩呢。”

全天下独一无二。

只有他一个人有的玉佩。

裴扶墨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觉得心里好似烫烫的,胀胀的,满满当当极其充实。

这枚独一无二的玉佩,恐怕是他等了两世,都未曾奢望能等到的礼物。

这枚墨色的玉佩放置在裴扶墨白皙的掌心处,衬得愈发的精致与贵气,仿佛天生该是他所得。

江絮清紧张地呼吸都要停了,带着试探地小心翼翼问:“裴小九……难道你不喜欢么……”说到最后,她都有些底气不足。

她低垂着脸,有些沮丧地笑:“没关系,若是你实在不喜欢,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我再去为你去寻来好了。”

裴扶墨笑了声:“娇娇是担心我不喜欢?”

江絮清糯糯地“嗯”了声。

低垂的脑袋也小小的,微露出来的耳尖也跟着难受得垂了下来,像极了受了委屈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小兔。

裴扶墨单臂一揽,便将她拢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单薄的肩上,轻声叹道:“怎会不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听着他极致温柔的嗓音,江絮清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充实感。

她泪水不禁流下,轻轻地哽咽道:“你方才那般,我真的很害怕,很担心你会质疑,你会不喜欢这个礼物。”

裴扶墨顿时觉得心尖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她在他怀里这般柔柔轻语,诉说着送礼物时的紧张心情,这恐怕是他在前世的梦中才能梦见的场面。

在经历了两世,没了前世那段错过,没了裴幽后,怀中的小姑娘总算不再如前世那般排斥他了。

即便前世的她并不爱他。

但至少这一世的慕慕,也在试着慢慢地喜欢他了。

他紧紧抱着她,抱了许久许久。

室内静到只能听到书案上的烛火滋滋地跳跃声。

最终,他轻叹一声:“你不知道,我能有多欢喜。”

前不久他在屉子里无意间看到这枚玉佩,心里便不由揣了些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小小期盼。

最终得知这果真是赠予他的。

她不知道,他能有多么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也没听到回应。

裴扶墨将怀中的人松开,这才发现她已经带着泪不知不觉在他怀里入睡了去。

那想必方才那句话,她也没有听见。

静静地看了许久江絮清的睡脸,他唇边衔了一抹笑意,便轻轻地将她打横抱起往榻间行去。

他将她安置在榻上,亲手为她擦干了眼尾的泪痕,耐心地为她擦拭湿润的长发。

夜半间,虫鸣声响,周严敲响了房门。

裴扶墨将金钩上的帷帐放落,深深看了一眼睡得恬静的姑娘,整理好后便起身出去了。

周严候在门外,回禀道:“世子,赵轩这个时辰在院外求见。”

裴扶墨懒散地扣好衣襟,冷笑一声:“给了他两天的时间,若是再想不通,我是没那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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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江絮清休息好了后便去了一趟映春院。

经过昨日的谈心,裴灵萱已开始下地走动,选择出院子呼吸新鲜空气了,她大早上便和裴灵梦也来了一趟映春院。

看着长女幼女都好生生的在自己身旁,幼子也仕途顺利,整日忙的不可开交,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进展,唯独失散多年才回来的长子,竟是又一次失散,如今还下落不明。

云氏如今是怎么都打不起精神,面对长女的安慰,她只能虚虚地笑:“没事,母亲只要看着你们都好好的,就安心了。”

裴灵萱说道:“母亲,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总比真的找到了尸身来的好。

裴灵萱这一句话,的确说到云氏心坎里了。

她转念一想,没有消息不正是说明可能还没死?不然就晋安帝派出去的和怀徵派出去的人,这样日夜不停歇地寻找,怎会找不到?

兴许长子只是又如同幼时一般,流落到一个极其难寻到的地方。

或许是受了重伤,不便走动,这才没有回来罢了。

云氏面上渐渐浮起轻快的笑容。

江絮清心里一时百般纠结,只盼着裴幽最好死干净了才好,千万别回来了。

谈起今晚要去慈泉寺点祈福灯的事,裴灵萱问云氏要不要一同去。

云氏笑道:“我大抵是没那个精力了,还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去玩一玩比较放得开。”

裴灵萱笑着应好,最后说去慈泉寺也会给裴幽祈福,便跟江絮清还有妹妹一道出了映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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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裴扶墨回了一趟侯府,特地陪了江絮清用午膳。

他一回来,江絮清的目光便被他腰间那枚墨色的玉佩吸引了目光。

裴扶墨是个对于穿着讲究极其简洁的人,那些公子哥花里胡哨的装扮,他一向嫌麻烦,时人热衷在腰间挂几枚贵重的玉佩来显示出不凡的身份,而他什么都不需要,仅仅一身简单的长袍便能彰显出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派。

如今见他腰间也挂了枚玉佩,江絮清忽然有些想笑。

用膳时,还是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

裴扶墨乜她一眼,“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和你胃口?”

她摇了摇头,一双水盈盈的杏眸落在他腰间打量了许久,想了许久还是问道:“今日你的下属们,没有奇怪你这枚玉佩么?”

从不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人破天荒挂了枚玉佩,想必周围的人都会好奇才对,左军衙署又都是男人,少都督今日这般打扮,怎么会不觉得奇怪。

裴扶墨脸色顿时有些怪异,回想起今日去衙署后,个别下属看他时那种探究和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这才明白是为了什么。

随后,他镇定自若地道:“都是一群大男人,谁没事盯着别人今日穿什么看。”

江絮清捧着青瓷饭碗,将脸都要埋了进去,双肩不断地抖动。

她一句话都没说,裴扶墨都知道她在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