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药(1 / 2)

屋内传来的争执声不大不小, 江絮清站在门槛处,偏巧听得一清二楚。

云氏在看到江絮清后,脸色霎时一变, 说道:“正巧慕慕也来了, 你让她自己决定。”

裴扶墨眉宇瞬间如笼乌云般,不悦的神色使云氏都为之一怔,她隐约感觉自己儿子像在怨她。

裴扶墨转过身, 问:“你都听见了?”

江絮清喉间忽然觉得苦涩苦涩的, 她听见了, 且听得很清楚很明白。

身为女子,倘若终身无法怀有子嗣, 这事对任何姑娘来说打击都极其大。

她垂着眸酝酿了片刻, 轻声问道:“你是早就知道了么?”

裴扶墨目光落在她紧捏着衣袖的右手上,“嗯”了声。

他几步上前, 牵住她那只攥成拳头的手,说道:“别担心, 小问题罢了。”

只要她生命无忧,生不了孩子罢了, 怎么不算小问题。

怎会是小问题……将来镇北侯府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啊。

江絮清轻颤着眼睫,垂下去看着地面, 许久没有回话。她感觉到那只被裴扶墨握住的手背都滚烫滚烫的。

云氏自是看出了江絮清情绪不对,但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为了子嗣问题, 也该先将身体调理好。

“慕慕, 你过来, 让苗大夫先给你看看身子。”

江絮清缓缓抬起头看向裴扶墨,轻声道:“裴小九, 我想让苗大夫给我看看。”

她眼神中含着坚定,裴扶墨怔神须臾,便颔首,牵着她进去了。

苗大夫细心为她的身子诊脉了片刻,面色愈发的凝重。

屋内气氛冷寂到连裴灵梦都不敢呼吸了。

许久过后,苗大夫才问道:“这位娘子幼时在冬日曾落水过?”

江絮清点头,“在我六岁那年的冬日,除夕那日上街游玩时,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在湖边玩耍时不慎被挤下去了。”

苗大夫道:“那便难怪了,想必便是那冰寒的湖水导致娘子落下了这病根,娘子的肌肤冰凉也并非是天生,同样是掉入湖水中引起的。”

裴扶墨眸色幽沉,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苗大夫的眼神在这夫妻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十几年来,她为无数妇人看过身子,因为杂七杂八的原因,导致无法怀有身孕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

但每回确诊难以怀有子嗣后,夫妻二人皆是闹得极其难看,大多数女子会掩面哭泣怨自己拖累了夫家,甚至一些没良心的丈夫,会迫不及待的当场想要休妻。

时间久了,她见识过太多薄情冷血的夫君及委曲求全的女子,实在不愿给刚成婚的夫妻看病,基本都会闹得极其难看。

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这位娘子的夫君说些难听的话,也没看到这位娘子痛哭自责,苗大夫有些诧异。

云氏面色着急,问道:“苗大夫,依您看,这是能医治好的吗?”

长子如今生死不明,偌大的裴家兴许只有次子这一根独苗了,倘若怀子嗣艰难,他二人今后的日子还如何过下去?

苗大夫扫了眼江絮清煞白的脸色,便说道:“不过娘子也不必担忧,你只是相比其他女子来说,怀子嗣是要难一些,但也并非那般绝无可能,娘子的体寒若是好好调养调养,也是有机会的。”

最后一段话,在江絮清听来,就是安慰她罢了。

方才苗大夫眼里的遗憾,她并没有看错。

云氏忧愁地叹气,便又询问了苗大夫要如何调养身子的问题。

裴灵萱和裴灵梦互看一眼,都没敢说话了,大抵都意识到这件事对江絮清来说,打击有多大。

苗大夫交代了许多事后,写下了几纸有助调理的药方后便离去了。

裴扶墨撩袍坐到江絮清对面,细细看着她面上的神情,她此时眼眶通红,显然正在压抑着泪水。

他顿时感觉心里被刀割似的疼。

这件事他从没想过要一直瞒下去,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早便告诉她,影响到她心绪。

他们成婚也才两个月不到,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况且,她前世不是也怀了么?说明无法怀子嗣这事并非那般肯定。

只是他没料到,还是被她听到了,甚至是在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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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寒凌居后,安夏见世子和世子夫人一路无话,心下便明了,直接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关紧房门。

屋内轻悠的烛火倒映在墙壁上,江絮清坐在临窗边发愣出神。

从华雅院出来为止,她心绪依旧难平,耳边不断地回响起一句话。

她可能没办法做母亲,无法怀有子嗣了。

一行清泪忍了许久终是落了下来。

裴扶墨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轻微颤动的双肩,喉结滚动,便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笑了声:“又哭鼻子了,我说的话都忘了么?”

江絮清伏在他怀里,强忍着哭腔挤出来一句话:“怎么会是小问题,怎么会是小问题啊。”

她哭得鼻尖红肿了,眼睫濡湿到根本看不清视线,只能凭着直觉将脸埋在他胸膛处,哽咽道:“裴小九,我也有点想做母亲的……”

成婚时,她不止一次幻象过,往后会和裴小九生两个孩子。

男孩像他,长大后做个俊朗的少年将军,女孩像她,她和裴小九定能将女儿宠得无法无天,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裴扶墨拥着她,任由她这样发泄情绪流泪。

便是太清楚她知道自己怀子嗣艰难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才一直压着没有告诉她,她自小便是如此,倘若一心钻进死胡同里,实在是难以走出来。

大哭了一场后。

许久,江絮清渐渐收了泪水,抬起脸来说道:“我没事了。”

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方才的一时失态只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当真没事了?”裴扶墨指腹擦拭她颊边的泪,问道。

她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况且苗大夫说了,也不是全无可能的。”

一定会没事的,只要好好调养身子就好。

她这样安慰自己。

裴扶墨深深看着她湿润的脸颊,默了片刻,方道:“娇娇,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不必着急。”

他这是给她时间好好缓和,江絮清听明白了,瞬间觉得心里的压力也松了不少,轻轻提唇笑了下。

夜里沐浴了后,裴扶墨抱着浑身发软的江絮清回到榻间。

刚洗完了后也他没什么睡意,白日得知裴幽死了的消息后,好似乌云拨开了云雾般,可晚上便又发生这种事,让小姑娘痛哭了许久。

他垂眸,看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薄衾内蜷缩一团的模样。

帷帐内还飘散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与沐浴后的香气缠绕一起,肌肤尚带着诱人的湿润,粉嫩如酥,尽是勾人的气息。

而她仍是浑然不觉,嫌热似的直接将小腿从薄衾内伸出来,漫不经心地搭在他的小腿上,冰凉滑腻的触感这般若即若离的触碰,反而更惹人心头酥痒。

裴扶墨喉结滚动,眸中幽暗愈发浓稠。

终是伸出长指,隔着薄衾戳了戳她温软的脸颊。“装睡?”

“……”

帷帐内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江絮清缓缓从薄衾内露出半张脸,双颊酡红,水眸盈盈地轻语:“睡不着呀,陪我聊聊天好么?”

她趴着身子这样仰着脑袋,伸手将卧坐着的裴扶墨拉下来,可他实在太沉了,拉了半晌都没动静。

她的寝衣本就单薄,夜里洗了后随意的拢了下,这般俯趴的躺姿,从裴扶墨坐着的视角,便能看到大开的领口处下的风景。

暗紫色的小衣紧紧裹了一团,肤色莹白,绵绵起伏,沟渠深深。

那里处是何等景致,没人比裴扶墨更是清楚。

他呼吸不由重了起来,眼神朝下扫了去,果不其然,它也起来了。

裴扶墨艰难地闭了闭眼。

她只想单纯的聊天,可他暂时真没那闲心了。

“好不好嘛,陪我聊一聊,你记性那么好,想必还记着许多我都忘了的事呢。”江絮清还执着地拉着裴扶墨的衣衫下摆,软语吟吟地撒娇。

“……好。”裴扶墨沉声应道。

说完,他便顺势躺下,右臂一伸,便将这具馨香柔软的身子牢牢揽入怀中,方轻轻喟叹一声。

江絮清伏在他怀里,也觉得安全感十足,不由细细地聊起了幼时。

聊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

最后说到她六岁时掉入湖中的事。

那日正是除夕,城中并未设宵禁,夜里朱雀大街繁华喧闹,景致美不胜收,有趣的玩意琳琅满目。

她和裴扶墨夜里出来逛街市,买了几盏河灯后便一块儿去街边的小湖畔点河灯。

当晚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不知何时与裴扶墨走散,被人挤到了湖边。

等裴扶墨找到她时,她正好掉入了湖里,那时正是寒冬日,江府的下人也因为百姓太多没有及时挤进来。

四周响起了不少的嘈杂声。

“那边有个小姑娘落水了!”

“你们谁会泅水,快下去救人啊!”

“这大冬天的谁敢下去?就算人救上来了,别说那小姑娘了,自己都得去了半条命。”

“可是……”

人群中的讨论声不断,但就是没人愿意下水救人。

没多久,只见“扑通”一声水花响。

有人吃惊地喊:“有人跳下去了!是个小少年!!”

实则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初的细节江絮清早已经忘了一干二净。

但她仍然深深记得,她落入湖中时,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裴小九奋力向她游来的稚嫩脸庞。

自落水之后,她养了大半年才将身子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