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色(1 / 2)

傍晚的雨一直持续到夜里, 雨水倾泻,扬起庭院的灰尘,使得沉寂的氛围都更添凉意。

朱大夫先前来诊脉过, 说云氏只是一时受了巨大的刺激, 悲恸下这才晕倒,身子并没有大碍,待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好转, 但近日是受不得什么刺激了。

云氏休息许久后, 才缓缓苏醒, 她目光扫向屋内的众人,除了昨日小产后没能下地的长女不在之外, 便只剩自己那如今生死不明的长子……

她伤心地抚了抚额头, 语气虚弱道:“我想休息了,你们先回去吧。”

裴灵梦容色担忧, “母亲,让女儿留下陪您吧。”

云氏摇了摇头, “时辰不早了,梦儿你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

裴灵梦犹豫不决, “母亲……大哥他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云氏颔首,淡淡笑了声, 安抚裴灵梦回去休息。

待裴灵梦离开后,云氏脸上的笑意才彻底消去,她看向还站在屋内杵着的裴扶墨, 内心万般忧愁, 想了想还是招招手让江絮清过来说话。

江絮清将云氏扶起身靠在引枕上, 问道:“母亲身子可觉得舒适些了?”

云氏点头,“好多了, 你们也别担心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江絮清还是道:“方才芷芹已经去煎药了,一会儿药煎好,母亲喝了后再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便会大好的。”

云氏拍了拍江絮清的手背,叹了叹气。

听着外边的雨声愈发的大,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了,云氏的映春院离寒凌居有一盏茶的距离,再耽搁下去怕是下雨天的夜路不方便走,云氏只好佯装生气开始赶人,“你们快回去,莫要打扰我休息。”

江絮清嫣然一笑,便也没再强行留下,说了几句话后,拉着裴扶墨便离开了。

二人才刚走出房门,就听云氏小声问起侍女有没有找到裴幽的下落。

江絮清就着屋檐下的烛光看向裴扶墨。

他坚毅冷漠的侧脸仍旧没有一丝动容,不由心里默叹了口气。

行至游廊尽头,安夏取了一柄伞递给周严,示意他给世子撑伞,她负责给世子夫人撑伞。

周严没接,跟看傻子似的看她。

还没等安夏说什么,裴扶墨直接侧身从她手中取过一柄纸伞,撑开后单臂拥着江絮清进入雨幕之中了。

夜里雨水淅淅沥沥,像是清越的音符在弹奏。

双重脚步声漫步在夜色中,近日天气愈发的凉爽起来,加上夜里又下了雨,此时略有寒意,江絮清穿着单薄,已然冷得嘴唇有些发白。

耳畔这时响起低沉的嗓音,裴扶墨问:“冷么?”

她摇了摇头,正想说不冷,抬眸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忽然鬼使神差地道:“冷的。”

裴扶墨缓缓笑了,拥着她肩膀的手更加收紧,江絮清整个人便直接窝在他的怀里,他的衣袍都缠在她的身上,不仅半点雨水都未曾沾湿,就连雨夜中的凉意都感受不到。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觉得,裴扶墨的心定是极冷的。被自己的母亲含泪指责冷血,此刻他定然心里不好受。

她低着头,乖顺的伏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这样霸道地将她圈在身前。

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好了许多。

回了寒凌居后,裴扶墨的衣袍半边都湿了个透,湛蓝的布料因沾了湿水颜色愈发的深沉,江絮清看了他一眼,便直接往里间走去。

他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没多久,江絮清从黄花梨木柜里取了套干净的长衫出来,态度自然地道:“你快换上,当心着凉了。”

裴扶墨眉梢一动,看着她上手直接扒开他的衣袍,他好笑似的捉住她纤细的手腕,“这才刚回屋,你便要轻薄夫君了?”

江絮清蹙眉看他一眼,心里顿时有些生气。

这是他自己的身子,万一着凉后引起发热之类的疾症要如何是好,他竟是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她嗔怒道:“裴小九,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不正经!”

见他态度仍不当一回事,江絮清气得直接撒手,让他自己换,转身走了。

她转身离去后,裴扶墨面色浮起的笑意霎时间消去,垂眸望着手中那套长衫,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江絮清坐在梳妆台后自己拆卸簪发,听脚步声靠近,便知是裴扶墨过来了,透过铜镜看到他换上了干净的长衫,她这才心情有所好转。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在她身后停下,望着铜镜内姣美的人,不紧不慢地问:“娇娇怎么不问我,兄长如何了?”

今日傍晚时分,位于城东云锦山的护国寺骤然坍塌。

在此三个月前,三皇子李煜奉圣上口谕亲自监工重筑这座长达三十来年的护国寺,因此次任务艰巨,当时朝堂还散发出不少流言,晋安帝对三皇子予以重任,若是这次能顺利完成,圣上将会大大重赏他。

三个月过去后,眼看护国寺在近日完工,今日白天,三皇子还没来得及邀功。

哪想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忽然间狂风暴雨袭来,雷雨交加下,一道巨雷直接将刚修葺完成的寺庙劈跨,整座庙直接在山顶坍塌,事发突然,在场不少人没能幸免。

而此前三皇子因事先回了府邸,便侥幸躲过一劫。

至于裴幽,此事本与他无关。

可偏不巧,下午时,他随着文官同僚前往护国寺,一同为新筑成的护国寺所述文章。

事发时,裴幽正在场。

护国寺所建的位置,山下正有一条极其长的河流,下午落了大暴雨,引发河水湍急,若是因此不幸掉落河中,多半凶多吉少。

晋安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连夜便将三皇子昭进皇宫狠狠训斥了一番,细细调查后,得知此事坍塌是因几名工人为了减少成本从中谋利,以陈旧且霉烂的木材混入其中,导致寺庙建筑并不牢固引起。

此事自然还是这次全权负责的三皇子要独揽罪责,晋安帝震怒之下,命三皇子在府邸闭门思过,禁足多久并没有时限,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出来了。

事发后,晋安帝派人寻了一晚上,除了找到一些被压在废墟之下的人,剩余零星几个皆下落不明,其中便包含裴幽在内。

江絮清得知了这些,心情有些微妙。

但因前世护国寺的确也发生了坍塌,彼时太子因广寒楼事件遭禁闭半年,三皇子即便铸下大错,但那时他已有不少功绩傍身,许多朝臣纷纷为他求情。

看在太子禁闭,若是也将三皇子同样关了起来,那整个朝堂都将会彻底乱了,是以,前世的三皇子只被责罚戴罪立功,去看守一个月的皇陵便回了,此事也就此揭过。

而上辈子,裴幽也并没有出现在护国寺。

江絮清望着铜镜内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昏黄的镜面将他面上的神情照的十分清晰,可他掩饰的极其完美,她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何想法。

她轻叹一声,抬手顺了顺垂落下来的乌发,“天降灾难,的确很是惋惜,陛下既已经派了许多人去找,有消息的话怕是早就传回了侯府,我若再问一句,不是挺多余么?”

裴扶墨瞳仁微颤,细细打量她面色每一个神情,唯独没有看到紧张担忧的情绪。

这不应该,裴幽生死不明,她难道不该跟母亲一样急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她若见他态度这般冷淡,应该像昨晚一般,指责他冷血无情才对。

江絮清转过身来,扬起脸看向裴扶墨,柔声道:“母亲今晚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去,她不过是太担心兄长了,一时说重了话罢了。”

她竟还有心情来安慰他。

裴扶墨怔神须臾,很快反应过来,拧了拧她的鼻尖,说道:“母亲说我冷血无情,没想到你也是一样。”

裴幽出事,整个侯府上下都紧张得无法歇脚,就连还尚在养病的裴灵萱都派丫鬟来玉荣堂问过几遍裴幽的消息,反而寒凌居还如往常一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江絮清的鼻尖被他一捏,一下呼吸不过来,哼唧了一声便将他推开。

她侧过脸照了照铜镜,看着自己已然通红的鼻尖,气得扑上去咬他,“你下手怎这么重,疼死我了!”

屋外的雨水仍在哗啦作响,水滴拍打雕花窗,怀里的人还在哼哼地撒娇。

裴扶墨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气得揪着他的衣服撒气,觉得不够,手探到衣襟来,去掐他的腰。

裴扶墨呼吸紊乱,一把捉住她调皮的爪子,“做什么?”

江絮清扬起闹得通红的脸颊,杏眸水润润般灵动,她狡黠一笑:“一报还一报!”

裴扶墨尚未明白,紧接着感到另一边的腰骤然一疼,她竟是用了另一只手探进衣衫内掐他的腰。

他不由觉得好笑,低笑出声:“做的次数多了,娇娇倒是懂了我的敏.感处在哪儿?”

江絮清身子蓦然僵硬起来,脑瓜子疑惑地动了下,轻抿红唇:“你在说什么呀……”

她对上他危险幽深的眼神,忽然觉得指.尖都烫得不行,转而思绪一转,垂眸朝他身下看去,这才反应过来已铸下大错。

江絮清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几次夜里,她的小腿不慎摩擦到他的腰侧,他整个人便更亢奋了些。

所以,他的腰侧肌肤是不能碰的么?

江絮清连忙抽出自己的左手,转身便想逃,只是人还没从凳子上落地,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

裴扶墨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朝净室内行去。

夜很深,也极其长,屋内暖意弥漫,院外雨夜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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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

小太监冒着大雨进来回话,“殿下,禁军侍卫已经将整个府邸都包围了……”

李煜额头的筋抽动几下,摆摆手让小太监退下去了。

“看来父皇这次是动真格了。”李煜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榻边,神色阴冷。

屋内站着的宦官余公公见状出主意,问道:“殿下可是需要派人给沈贵妃传话,让她在陛下面前为您求情……”

李煜不耐烦打断,“我这皇子府,别说能不能进来了,现如今是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