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在鸣雀园。◎
幼时的承诺?姜唯洇稀里糊涂地在脑子里回想程楚暮说她幼时答应嫁给他为妻的事。
她是五岁时被爹爹放到程楚暮的外祖家寄住的, 那时初到宁家,以宁老夫人救命恩人之女的身份暂住一段时日,而在她记忆中, 她第一个交的朋友便是程楚暮。
程楚暮大她两岁,性情跳脱爽朗, 起先也是她想跟程楚暮交朋友的。
因为她从小跟着爹爹四处漂泊, 居无定所的缘故, 导致身边并没有同龄的朋友,初见那日,她站在屋檐的角落, 看到程楚暮身后跟了十几个奴仆细心照看他。
那时她想上前去跟他交朋友, 却被宁府的下人拦了下来。
“小姑娘,那位是程将军的次子,是金尊玉贵般的小公子, 若是没有老夫人的允许, 你是不能靠近他的。”
姜唯洇那时候年岁小, 不懂这些, 她疑惑问:“可是我爹爹说我住在这就可以交朋友了,为什么我不能去找他玩?”
那下人嗤笑:“你爹就是一个大夫,医术再厉害,那也只是个大夫,老夫人收留你不过是看在你爹救恩之恩的份上, 又不是真把你当大小姐一般伺候,不过是寄住, 你还妄想跟少爷小姐们平起平坐?”
她听不懂这是是什么意思, 就觉得那下人看她的眼神里全是鄙夷, 心里顿时很难过, 忍不住想哭,但她爹爹不在身边,哭了也没人保护她。
她只能落寞地转身走了,小声嘟囔:
“不交朋友就不交嘛,一个人也挺好的呢。”
她在宁府住了将近一个月后,才在一次意外下与程楚暮相识的。
那日程楚暮因为贪玩失误从树上摔了下来,被姜唯洇当场目睹,姜唯洇回想起下人的提醒,不准她接近程楚暮的事,马上转身跑了。
程楚暮以为她要去向宁老夫人告密,匆忙下就把姜唯洇按下。
他紧紧捂住她的嘴巴,警告她不准跑。
姜唯洇摇头,又不停地拍打他的手背,“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程楚暮见她还算老实,便松开她,恶狠狠地道:“我知道你是暂时寄住在我外祖家的,但你要明白,即便是外祖家我也是老大,所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唯命是从,方才的一切你不能告诉我外祖母,不然我打你!”
姜唯洇捋了好半晌才明白他是自己偷跑出来玩,担心她告密会被宁老夫人教训,这才想要“灭口”。
她害怕挨打,连忙保证道:“你放心好了,我的嘴可严了,绝对不会把你爬树摔的狗吃屎的样子告诉宁老夫人!”
程楚暮不悦道:“什么狗吃屎?会不会说话?我那是脚滑罢了。”
“哦,脚滑。”
虽然她老老实实重复了这两个字,但程楚暮听在耳里不是滋味,又瞧她一脸蠢笨,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告密的小人,这才渐渐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宁家时常看到你,怎么你总是一个人,你没有爹娘和朋友吗?”
姜唯洇学着他坐在地上,回道:“我叫姜唯洇,我爹叫我洇洇,我也喜欢有人这样叫我,我有爹娘的哦,不过我没有朋友。”
程楚暮好奇,“没有朋友?你是坏蛋吗?怎么会没朋友?”
姜唯洇摇头,“我不知道,应该不坏吧?因为我都没有打过架,骂过人哦。”
爹爹说她是好孩子来着。
程楚暮笑她,“那你今后跟我玩好了,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朋友。”
姜唯洇果断地摇头,“不好,你们家的下人说我跟你不是一类人,不准我跟你做朋友的。”
程楚暮小霸王惯了,他霸气道:“谁说的?我说你是我的朋友你就是,而且我不仅要你做我朋友,还要你长大后嫁给我做娘子!”
“娘子?那是什么东西?”姜唯洇歪着脸,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程楚暮望着她那水灵灵像黑葡萄似的眼睛,脸庞渐渐变红,有些不自在道:“娘子就是夫妻,你是我娘子,我就是你夫君,像你爹娘那样长大之后成亲,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是比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比朋友还要亲密?那就是说今后她不必害怕孤单了?若是爹爹再丢下她,就会有人一直陪着她了是吗?
姜唯洇登时瞪大眼睛,兴奋道:“好啊,我要做你的娘子!”
“那你长大后要嫁给我为妻?”
“好呀!”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不过我还能再多嫁几个人吗?我还想再多要几个夫君。”
这样就可以有更多朋友陪着她了。
“这个不行,但是我听说夫君可以多娶几个姑娘,姑娘只能嫁一个。像我爹他就有几个娘子。”
姜唯洇蔫蔫道:“好吧,这有点不公平呢。”
可是为何她爹就只有一个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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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来了,幼时的确答应了说会嫁给程楚暮。
只是她在宁家住了一年后,就被父亲接走了,她和程楚暮也长达十年未曾见面,很早便将幼时的一句戏言抛诸脑后。
她没想到,程楚暮竟是一直记得这个约定,还等了她这么久。
望向他期盼的眼神,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程楚暮紧绷的神情,也在此刻悄然松缓,俊朗的脸庞浮现灿烂的笑容。
转角处的车厢内,谢斐目光沉凝望着姜唯洇,蓦然轻笑一声,上扬的眉梢惊现一抹刺骨的冷意。
至于后续的事,程楚暮为什么好像不记得了?姜唯洇觉得她还是得提醒一下,便道:“不过后来……”
这时,姜重阶从屋内走出来中止了门前的对话。
见到一夜未归的女儿竟是跟这个少年郎在门前说话,他当即神色骤变,警觉地盯着程楚暮。
程楚暮行了个晚辈礼,道:“晚辈程楚暮,见过姜伯父。”
姜重阶打量他,“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程楚暮道:“不知姜伯父可还记得,在洇洇五岁时您曾将她寄养在扬州宁家的事?宁老夫人便是楚暮的外祖母,那一年,我正好也在扬州居住,与洇洇一起长大的。”
经过提醒,姜重阶这才想起来这回事,方才警惕性的神情也褪去,笑道:“贤侄怎么在门口站着,来,快进来说话。”
“好嘞!”
姜重阶扫了眼姜唯洇,见她懵懵的还反应慢一拍站在原地,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受伤和异常,这才放心,小声道:“先进来,爹爹有话晚点问你。”
宅院门前空荡荡的,院门紧闭。
梅良心见谢斐持久没有说话,提醒道:“殿下,姜姑娘进去了。”
谢斐仍旧沉默。
梅良心总觉得太子有些不对劲,车厢内的氛围也很怪,为了缓和气氛,他呵呵笑道:“方才还挺像一家人的,没想到姜姑娘的父亲竟是这般的和蔼。”
话音才落,车厢内又像是结了冰碴子般。
梅良心脸色大变,才知自己说漏嘴,竟是不知觉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匆忙找补:“殿下,您放心,有小梅跟在姜姑娘身旁伺候着,定不会让程小公子有机可乘的!”
谢斐眸无波澜望着空荡荡的院前,薄唇微启:“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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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晌午过后,程楚暮才离去,姜唯洇送他出门,转身回屋便见到姜重阶站在房檐下意味深长盯着她。
“爹,我怎么了吗?”
姜重阶问:“你与这程将军家的小公子关系有这般相熟?过去十年了他竟还记挂着你。”
姜唯洇不觉有什么,笑道:“我也记得他呀,他可是我的第一个好朋友呢。”
“朋友。”姜重阶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他最好真的只拿你当朋友。”
姜唯洇没听懂,道:“爹爹这话说的,好像我没有把他当朋友一样。”
姜重阶摇了摇头,“罢了。”
姜唯洇回了自己房间,梅烦恼跟在她身后,故作不经意地试探。
因为半个时辰前,姜姑娘和程楚暮可是在树底下坐着聊了许久,就连她都无法靠近,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二人究竟在说什么。
但她隐约能感觉到,程楚暮离开时心情挺好的。
梅烦恼心里慌得不行,就担心姑娘太过单纯,竟是把幼时戏言也当真。
若是姑娘真的要履行幼时的承诺,那太子殿下怎么办……
梅烦恼问:“和程公子的事,姑娘是如何想的呢?”
姜唯洇没告诉小梅谈话内容,只说了句:“我如何想的,时间自然会给答案。”
房门关上后,梅烦恼站在屋檐下,面露愁苦。
她要怎么回禀殿下?姑娘说的话,她听也听不懂,什么叫时间会给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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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孟时景回家时,一家人用晚饭时间,他面色严肃地问道:“洇洇昨晚去哪儿了,为何彻夜未归?”
这个问题,姜重阶已经问过了,姜唯洇给的说法时昨晚入宫赴宴下了大暴雨不好出宫,公主留她在寝殿住了一晚。
姜重阶也没多想,但同样的答案说给孟时景听时,他并未相信。
昨日的暴雨钦天监几日前便卜出来了,是以当晚谢柔的生辰宴很早便已经散了,若是在宴会散了后出宫定是还来得及赶回,但等他回到席间打算接姜唯洇回去时,早已不见她的踪影。
孟时景是谨慎性子,特地询问过谢柔身边的宫人,都说未曾见到姜唯洇。
那么一整晚,姜唯洇留在皇宫,能住在哪里?竟是所有人都不知情。
孟时景倏然转移话题,“听父亲说,今日程楚暮来了?”
姜唯洇点头,继续小口小口吃着饭。
孟时景漫不经心道:“楚暮我与他也算相熟,他虽说年少,但性子直率坦诚,他对你的心意,也曾坦白告知过我。哥哥认为,倘若洇洇要嫁人,楚暮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姜唯洇蹙了蹙眉地放下碗筷问:“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姜重阶扫了兄妹二人一眼,淡淡笑了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