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你是魔修还是魔族——”
张师姐颤抖着后退, 手中长剑上的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因为太过恐惧,连灵力都无法收放自如了。
“不、不要过来——”
远处的年轻人微微转身, 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饥饿已久的野兽,忽然窥见了能为美餐的猎物。
此人入门时, 还是碧玉之岁,如今已是青年模样。
这会子依然清隽文弱, 浑身的书卷气,并没有剑修们的飒爽英武,平日里也是不声不响的,只埋头看书。
同门们因为各种缘故瞧不上她,也有忌惮她的,却也无法理解她为何得师尊青眼。
她晋境速度不慢, 却也算不上快, 凌霄峰内天才太多, 一两年就晋入练气境的大有人在。
至于其他的,她总是在看书,不练法术,不练剑招,没日没夜缩在房间里,因为还没辟谷, 甚至有次将自己饿晕了。
有时候甚至是师父给她带吃的, 有次师父闭关之前,特意找了一个峰内小修士, 每月给那人一块上品灵石,让她每隔两天就去送一次饭。
没辟谷的修士也比凡人强健, 并不需要一天三顿,但师父这么做纯粹是因为,不想让人过多打扰小徒弟。
那修士自然欣喜若狂,这么点小事竟有如此丰厚的酬劳,只觉得自己赚大了。
但其他同门们,听说此事后,心情就复杂许多了。
师父身为宗主的师弟,金仙境强者,德高望重,还从未这样对待过什么人!
“原来你是魔修!怪不得!怪不得!”
张师姐嘶声尖叫道:“你整日闭门不出,我们从不见你修炼法术,偏偏每回历练你都轻松应对!”
“你是这样想的?”
另一个人微微歪头,忽然笑出声来,“我不修炼,当然是因为——”
隔着三四丈距离,一道金光骤然袭来,贯穿了张师姐的胸口。
她手中长剑坠落在石头上,磕出一声脆响。
张师姐颤抖着倒下,周身剧痛,如同置身焚炉,只觉得血液骨髓都被炙烤,皮肉开始从身上脱落。
远处的人慢慢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将手按在了张师姐的额头上。
那只手深陷在融化的血肉之中,指尖触到的仿佛不是骨骼,而是一块面团,很快面团又变成了黏液。
血浆不断钻入掌心之中。
“所有的法术,但凡我在书上看一遍,也就会了。”
她轻笑一声,“有什么可练的?”
张师姐再也无法回答她了。
修士的血肉之躯在咒语中消融,那些知识技艺与其灵力一同传来,在她的脑海里翻滚着。
苏蓁处在极度的欢愉中,餍足感渐渐攀升,然而体内的空虚却不曾填满,甚至越来越大。
那是因求知欲而生的渴望,因为学无止境所以永不知足,因为世上总有未知所以贪求无厌。
可是人生而有涯,学海无边无际。
为何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呢?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也被瘴气影响了。
他们心中的某些欲望和恶念都在被放大,但无论那两人如何作想,她却是没那么在意的。
自己的灵根资质不上不下,但只要悟性足够,待到灵根洗练出来,便不逊于那些被交口称赞的天才。
虽然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胜过他们,也不在意旁人的蔑视与不服,世上终究愚昧者多些,无论凡人还是修士。
她只想要更长的寿命,想要更高的修为,如此方能继续开拓见闻,研习更多法术。
……不过,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全部吗?
苏蓁非常确定,自己着实渴求这些,但冥冥中仿佛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别的东西。
是什么?
是什么呢?!
苏蓁浑浑噩噩地走在林中,杀死了所有见到的魔物,也杀死了所有自己见到的修士,甚至已经死去的、正在被魔物啃噬的尸体都没放过。
低等魔物们大脑空空只有本能,她只对其中一个施过咒,就觉得这举动毫无意义。
然而修士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各有技艺学问,无论什么背景出身,无论是修行用功有否,总能给她一些自己不曾涉猎过的新知识。
有些和修行有关,有些无关,或是工匠手艺,或是营造风水,或是针线缝纫,又或是种花栽树的本事。
只要是她不熟悉的,她就乐意收下。
……是这样吗?
苏蓁头痛地想着,有些东西她其实没那么喜欢,那个对一切未知感兴趣的人,当真是自己么?
她在暗雾弥漫的深林中行走,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泥沼,瘴气侵袭入体内,不断搅乱着思维。
林间花树凋零,溪流枯涸,仅剩坑底的一小片水洼,她站在颓败衰草中,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那里面映出的人,已然被恶瘴污染,周身的血脉都泛着紫色,在苍白皮肤下根根凸起,宛如复生的恶鬼。
她脖颈间生出了几只怪异的眼睛,它们大小不一,或垂直或横斜,从血肉中突出,眼珠转动,看向不同的地方。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场景。
苏蓁隐隐回想起,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也有这些眼睛。
当她对镜自望时,它们也这样长在她的身上,很快又随着她的意念而隐去。
“……你怎么回事?!”
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那是我的名字吗?
苏蓁捂着额头,脖子上的眼珠转动着,看向踏过一地尸骨走来的人。
那人的衣服几乎被血染透,身上遍布着深刻伤痕,胸口咽喉诸多要穴,皆是致命之处。
但对于上七境修士而言,这都未必能称得上重伤。
“二师姐。”
苏蓁挤出一个笑脸,“听说他们把你拉到魔界去了,你回来得好快。”
那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许久才长叹一声,“……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蓁摇头,“不用,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不是瘴气的错。”
那人闭了闭眼,“你原本……”
她想说若是没有这些意外,这小师妹能有康庄坦途,然而事已至此,大家都知道一切都变了。
“……师父对我和师兄说过,你的悟性不逊于慕容师姐,他无比庆幸当年收下了你。”
那人低声说道:“宗主三五百年内未必能飞升,师父还说,倘若一切顺遂,下任宗主的位置落在谁头上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