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 华光凄凉。
立于地牢门口的人,惨白的面色比天边的月色还要凄冷。
他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半阖上眼,浑身泛起寒意, 呼吸逐渐急促着。
那些记忆纷沓而来, 让他险些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魇, 等了好半响后才缓了过来。
奉时雪抬眸,直勾勾地仰望天边不可多得的月色,隐蔽的贪欲好似有瘾般诱骗着他。
既然如今都与之前不同了,是否……她也能不同?
此刻他像是被引诱的圣人,冷静着面容,却眸含婪色,痴迷地一步步往下走。
他不知结果, 不知未来, 但想试试。
一路披着月色走回去,等回去之后,奉时雪看见还安静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才渐渐有了温度。
他立在原地凝望了半响,眼中才闪过清明,并不是虚假的梦魇,是真实存在的。
他缓缓走上前去, 轻轻地坐在床沿上,低头凝望着她的睡颜, 眼中闪过隐约的纠结之色。
他可以再次修改她的记忆, 但是那始终都不是真的,不想要假的。
不管是种下的情蛊, 还是不断控制让她爱自己, 都是假的而已, 根本就无法填平他日渐变得贪婪的心。
就如同那时被关在囚笼中一样,从最开始的期盼到想占有。
奉时雪抬手拂过她的脸,手还带着颤抖。
他想褚月见真的爱他,发自内心的爱,而不是这些虚假的。
她似乎有些察觉到了,所以缓缓睁开了眼,但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人,只看见泛着潋滟华光的眼眸便满是爱意。
假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褚月见耳边似萦绕着一句话,原本那带着磅礴的爱意忽然就消散了,神情逐渐变得松懈,她再次睡了过去。
待到人睡过去之后,奉时雪才惨白着脸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带着求饶,声如蚊蚋。
“这次……全我贪欲好吗?”
*
新上任的小皇帝不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认为褚月见是奉时雪留在宫中可以任人磋磨的。
有一日心血来潮,他想要过来掌掌眼,看看传闻中的祸水长什么样。
结果还没有走近便被殿门的禁卫拦住了。
小皇帝涨红了脸,看着门口面无表情一身寒意的人,满脸都是不忿之色。
他自打当了帝王之后,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无礼对过他。
他私心觉得就算是奉时雪,也是对他礼让三分的,所以面对着眼前的禁卫怒意染上了眉眼。
他扭头对着身旁的人怒骂半响,却都还是不敢对这些人出手。
因为出手的话,指不定会被奉时雪认为是对他的挑衅。小皇帝无不郁闷地想着。
他出身于市井,所以骂人的话都是极其的粗俗,连带着阁楼上褚月见都听见了。
她懒洋洋地倚在窗前,一身明艳的绯红衣裙,领口带着一圈纯白的绒毛衬得脸色纯白无暇。
原来这个就是奉时雪给找的新褚帝啊,还不如让褚息和继续呢,一看又是一个废物。
不过废物挺好的,至少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废黜掉,只要拥簇的人多,他自己起圣坐金殿,确实比直接谋反要好得多。
褚月见冷眼打量着下面吵闹不止的人。
小皇帝低声辱骂了身旁的人好半响,这才察觉到有视线在自己的身上,顺着视线看过上去,便看见了立在阁楼扇形窗户的美人。
美人明艳娇媚,手中抱着雪白乖巧的松狮犬,当察觉到自己的主人被注视了,它还凶狠地汪汪直叫。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歹毒的蛇蝎公主啊。
果然是美人颜,蛇蝎心。
褚月见并没有和下方的人对视多久,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回去了。
回到屋里后,褚月见懒洋洋地趴在软榻上,百般无聊地手中拿着逗猫的东西来逗着松狮犬。
小家伙很会讨得主人的欢喜,哪怕是逗猫的东西,它都玩儿得很高兴。
逗着便觉得有些累了,松开手任由着松狮犬将玩乐的东西抓走。
方才那小皇帝讲的话组合起来是什么呢?
竹林相会。
去还是不去呢?
睡息渐渐延绵,褚月见无意识翻过身,仰躺着彻底睡了过去。
正是因为睡得比较早,所以黄昏之际她便醒了,醒后下意识便是去找奉时雪。
可现在的奉时雪如今在太和殿,正给大字不识的小皇帝批阅奏折,而小皇帝跑到了旁人的脚下当小狗。
阁楼上找不到人,褚月见便想要往外面走,任由门口的人如何拦着都拦不住。
看着双颊上挂着都是晶莹泪珠的人,禁卫也不似对着方才小皇帝那样硬心肠。
他们的眼神忍不住弱化了,温和了声音劝说着,说一会儿奉时雪就要来。
但这样的劝解根本就没有用,眼前的人哭得越渐明显了,连声线都是小心翼翼地颤抖。
“我就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不会跑的。”褚月见低垂眼眸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
她都已经做足了姿态,门口的人却依旧不为之所动,她才似退一步地开口道:“若是你们担忧的话,不如让你们首领跟着我,我保证快去快回。”
“我好想他啊,可他迟迟不来。”言语中全是对奉时雪的爱意,若是见不到绝对不安稳的那种,连眼眸都满是情意。
众人观她这副模样还是心软了,前去请了成岢过来。
面无表情的成岢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如鲠在喉,还是默认她去找奉时雪。
成岢一脸麻木地想着,等下少主看见这女人过来说不定效率会加快,因为好快些回来陪她。
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关系怎么变成了这样,缠缠绵绵的连几个时辰都忍不了。
在他的记忆里,两人的关系还停留在前不久,少主还咬牙切齿地说,要找她一件件还回来。
现在别说是还了,就算是哪里磕到一点伤,说不定少主都会赶忙上前来给石头一剑。
果然世道的沧桑变化就是这般的快。
跟在褚月见身后成岢感叹着世间沧桑,绛河的斗转星移,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想要去问,便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他摇摇晃晃地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支撑起,奈何药效可能太强了,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晕倒之前,成岢只觉得自己莫约是完了。
褚月见对着成岢用了从系统那里兑换过来的迷药,确定他彻底昏迷了过去,转身就朝着白日小皇帝说的地方走去。
其实也并非是非去不可的,但那句话中还暗藏了褚息和的名字,她没有办法不去。
自那日破了城门后,她便没有再见过褚息和了。
她去帮乌南山敛过烧成灰的尸骨,还去剥了广陵王的皮,却唯独没有见过褚息和。
虽然奉时雪现在表现得态度很好,好似并没有要对她动手的意思,但褚息和却不一定。
不知会不会如原著中那样被弄死,所以她现在很担心,那如原著般的剧情发生。
不出意外传这个消息过来的是陈衍让。
寒风肆意刮着她的脸,连带着眉眼都染上了寒风,等赶到的时候,果然看见立在竹林处的陈衍让。
一袭藏青色的圆领衣袍,外面披着黑色的披风,他乌黑的发用玉簪挽着,面上含笑,身形颀长,一如初见那日。
“褚褚。”陈衍让含笑看着眼前的人走近,勾着嘴角,依旧是如玉般的温润青年。
“褚息和呢。”
褚月见跑到之后脸上还泛着潮红,并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开口问人。
还是这样,真冷漠。
陈衍让嘴角的笑意往下压了一点,神情波动并不大,懒洋洋地倚在竹树上,将竹子压出一道弧线。
“和我走,我救褚息和。”他如是地说着。
他能救褚息和这话并非是空话,南海陈氏数年来的根基摆在眼前,所以就算是他最开始失败了,也一样没有任何的事。
因为昭阳经历过先帝,还有褚息和的打压,世家已经所剩无几了,如今又一连出现百姓暴动,还有前段时间接连换了好几位帝王。
昭阳的内乱已经四国皆知了,所以趁着奉时雪忙着,他打算将人带去南海。
“你可真下.流啊。”褚月见听后认真思索,开口给出评价。
陈衍让挑眉一笑并没有反驳,他从最开始便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句辱骂自然是当得。
“那褚褚考虑得如何?”陈衍让笃定,若是她想要救褚息和,除了他没有旁人了。
除非奉时雪没有杀褚息和的打算,可根据他得来的消息,这是绝无可能的。
百姓动荡得太厉害了,不少人联名上书,要求年后祭祀时让褚氏祭天,以此喂籍先祖亡灵。
奉时雪可能不会对褚月见下手,但对褚息和是绝对不会心软犹豫的。
“阴险。”褚月见观他运筹帷幄的模样又开口道。
陈衍让都笑着接下,目光盯着她看,直到看见她嘴角微微勾起,便知道他这步走对了。
虽然没有为南海谋个好未来,但谋了个好主母也是一样的。
“不过我可先提醒你哦。”褚月见弯着月牙似的眼眸,嘴角的梨涡浅浅像是湖心中的漩涡。
陈衍让阖首静静听着,然后便听见她带着太真烂漫的上扬语调。
“我现在可爱,可爱奉时雪了,你把我骗走了,说不定我受不了自己就跑回来了,届时可不能怪我不守信哟。”跟撒娇的小女孩般,语气都是甜的。
陈衍让对她的话自然不信,她开口便说喜爱已然成为习惯了,所以最好的喜爱便是将她囚在身边,让她成为他的掌中燕。
褚月见已经提醒完了,也不管陈衍让信不信,转身便往前面走几步。
察觉身后的人没有跟来,她转过身,发丝划过,似带上了天边卷起的薄雾云。
“走吧,见阿和去。”
这一句‘阿和’唤得比任何人都还要甜蜜,陈衍让心中产生了妒意,去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马车早已经停在了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