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江捏住茶杯,指节用力到泛白,努力克制住不把茶水泼向?裴慕辞的冲动?。
“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去?不能明早起营前?过去?”
他在心中默念“冷静”二字,只等裴慕辞说出足以服众的理?由,他便也心甘情愿去了。
裴慕辞保持着等待的姿势,深邃的眼瞳漫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清欢笑?容。
“翌晨殿下醒了,我得陪在她身边。”
洁面、穿衣,盘发,传膳,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想到此?,他眼底的笑?意再不遮掩,逐渐泛上眉梢,身上沾上的凉意都?转成了似水的温柔。
“哗——”顾寒江把茶盏里剩下的茶沫泼到盔甲前?,就当?是泼在了裴慕辞脸上了。
“走走走,早去早完事。”顾寒江“呸”了两声,扯上杜矜,“但是我得带着他一起去。”
杜矜没有设私帐的资格,顾寒江想到他回京后还有大用处,不忍他去和?普通士兵挤几十人一间的大帐,便在副营边侧给他围了个?小棚,两人住在一帘之隔的地方。
裴慕辞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眼睛一眯。
方才满溢出来的柔和?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凉彻骨的寒意。
他的视线像是一条实质性的白绫,直刷刷地扑了过去。
而杜矜一时竟承不住这?样明显的敌意,顾寒江半挡在他面前?,遮去了大半的气势。
看来还是太嫩了,像他时常呆在裴慕辞身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
“事情不是要?紧吗?还不走?”顾寒江把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茶叶吐出来,安抚地拍拍杜矜的肩,推着他走在前?面,避开裴慕辞的眼神。
“不去了。”裴慕辞坐回位置上,“就在这?说罢。”
夜暮中辨不清方向?,顾寒江还非要?带着个?拖累,烦的慌。
黑影恭敬地冲三人拱手,“驻扎地旁的那条溪流,沿溪往上游步行一刻钟,能看见个?破败的村子。”
“祁域躲在里面?”顾寒江问道。
“非也。”黑影性子很慢,看起来是个?不利口舌的人。
顾寒江最受不了这?样慢性子的人,急急追问:“那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俩主仆在打什么哑谜?”
裴慕辞身边伺候的人,顾寒江不敢说百分百,至少百分之八九十他都?见过,但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影,从声音和?体型上都?很是陌生。
“是关于这?段时间的瘟疫的,”黑影慢悠悠解释道:“前?几日我们在各边城发现了不少流浪的女子,其中不少都?带着小孩,所以放松了戒心,没想到他们都?是被豢.养起来,专门当?做传播瘟疫的病源。”
难怪最开始没有找到传染的途径,试问谁会去为难几个?娇滴滴的女子和?小孩啊?
“这?个?村子当?时全村都?染了病,只有小孩和?女子被要?挟着去当?病源,剩余的老人和?男子都?留在了这?个?村子里。”
“村子里还有活人?”杜矜不可思议道。
染上瘟疫的人寻常只有十几天?的存活期,而村子剩余的都?是弱不禁风的老人家,居然能在没药力干扰的情况下抗这?么长的时间?
“对的,男丁们基本上都?遇害了,不过老人们在村里活的尚好,不但命保住了,还能下地去干活呢。”
这?已经是难以相信的奇迹了。
杜矜碰到这?样难得的事情,心中隐隐有些激动?,看了裴慕辞一眼,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朝顾寒江开口,“我想去这?个?村子看看。”
“不行。”裴慕辞一口回绝。
村子里虽还有人活着,但是毕竟都?是患病已久的人,若杜矜过去之后染了这?传播性极强的病,到时候谁给清妩调理?身子?
顾寒江默默看了两人一眼,有意转圜,“开始我们商量的时候,姑娘不是说要?有能够解决药物的人吗?我看杜矜就很合适啊,医术又好,人又年轻。”
就是怕万一出点意外?,没有人回京给裴慕辞清理?身上积年累月的毒素了。
“我就在外?面看看是不是有天?然的草药场,又不进去,没事的。”杜矜站起身,补充道:“阿妩这?边我不会忘记,至于回京之后的事,也要?你们先抓到那个?逃跑的人再说。”
顾寒江见杜矜肯松口,喜出望外?地睁大眼,自作主张就放他走了。
临了裴慕辞也没再阻止,只淡淡道:“你派两个?人跟着。”
——
杜矜沿溪而走,从始至终没有和?跟上来的两个?侍者交流。
静谧幽凉的夜风钻进他的宽袍,灌入沁人的冷意。
杜矜攥紧手中的药箱,脑海里突兀的想起在桃花村时的画面。
那时候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清妩躺在院子里的沙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猛烈的阳光几乎要?把她烤的透明,她每日都?这?样不咸不淡的做着闲事,说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而她看他表情,也与在公主府里无?二差别。
可能就是相依为命之后,对唯一的家人,多了一份依靠和?信任而已。
杜矜自嘲地踹了一脚草皮。
从前?,清妩的父皇拥有万人之上的权利,而之后,也只有站在巅峰的男子才有资格护住他吧。
总之不会是他了。
只要?解决了瘟疫的问题,裴慕辞就能顺利的回京登基。
而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够破解此?疫的症药。
有了大批染病后生命力顽强的病源,他相信做出解药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这?样,清妩就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即便是现在,杜矜也没有看出裴慕辞哪里好,为何会在清妩那里获得那般多的特权?
不过,她喜欢啊。
她喜欢就好了。
夜色模糊,杜矜缓缓松开紧握住药箱的手,乘着黑影和?侍卫不察,遮住口鼻,步履轻快的迈入了破败的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