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突然……”梁梦因没说下去,她忽然有了一个猜想,却不知道要不要问出口。
程砚深向后躺在椅背上,漫不经心望向她:“不要多想,在商言商,坐在这里的我们只有合作关系,没有那些额外的亲近。”
梁梦因翻过几页合同,又抬头看向她,面上是迟疑,但更多的是疑惑。
这些条款未免对她太过有利了些。
程砚深只是笑:“怎么了?是要找你的美国律师给你看看吗?”
“啊……不用……”梁梦因还有些懵。
又翻过几页,这些条例,梁梦因忽然踟躇了:“要不还是给他看一下吧。”
有些惶恐。
程砚深摊手:“请便。”
梁梦因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宗泽言,请他审查这份合约。
其实他们关系还好,聊天一切如常。
那日他母亲的生日宴,据陈璇蔚反馈,宗泽言在看到来人是她时,他并无什么情绪波澜,甚至说了句早就知道会这样。
宗泽言是个体面人。
梁梦因只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在纽约时,很多流言她都有听过,但她从没有去质问,只是她不在意那些贯在她身上的名号罢了。
推卸责任一直都不是她喜欢的风格,但若是别人喜欢这套守则,她也不会指摘什么。
毕竟,他们真的算患难与共。
看过合同,宗泽言只回了几个字。
“你确定?”
梁梦因当然不确定,这份合约太让她震惊,哪怕抛开他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也让她震惊。
宗泽言:“所有条款都是偏向于你的,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当然看得出。
几乎每一条都是利于梁梦因的。
和程砚深所说的在商言商的表面关系,相差甚远。
“单是可以你随时终止合同,还包括提供所有配套的宣传服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合同方可以达成的。”宗泽言剩下的话没说,但他想梁梦因已经清楚他的意思。
没听到她的回答,宗泽言幽幽落下一句:“Sara,我以为,你回国,是想靠自己的。”
梁梦因没回应,把电话挂了。
重新回到程砚深办公室的时候,她又仔细翻看一遍摆在面前的那份合同。
“我们之间的合作,应该和旁人没有关系吧?”梁梦因试探性地问道。
可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程砚深却只是笑,揣着糊涂装明白:“你说的某人是?”
梁梦因抿了抿嘴角,握在手里的合同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不跟你闹了。”程砚深端正了姿态,“放心吧,这次投资是经过投委会投票决定的,没有任何人为操纵。”
梁梦因还是不放心:“那投委会也看过这份合同吗?”
程砚深敲了敲桌子:“梦因妹妹,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专业性吗?”
“……”
“这个世道,想要从零开始,直上青云,或许太难了。既然我有条件可以送你一条登云梯,我也没那么吝啬。”程氏其中一条支线业务范围正是高定服装、鞋履、包具。
程砚深观摩着她的表情,又添上一颗定心丸:“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合作的基础当然是利益。我是个商人,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情。”
梁梦因呼出一口浊气,没再犹豫:“那我现在签?”
“那你还想挑个黄道吉日?”程砚深调侃。
拿起笔,梁梦因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期待我们合作,梦因妹妹。”
“合作愉快。”
梁梦因从程氏出来,脚步越走越快,钻进车里的时候,她已经捂上自己的胸口。
像做梦一样。
打开手机,给好友亲属发去消息。发过一轮后,再回到最置顶的那个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
放下手机,咽下心头悸动。
启动车子,梁梦因毫不犹豫向嘉驰大楼开去。
她要当面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哪怕是出自他手的好消息。
事先和祁铮打过招呼,梁梦因一路畅通无阻。
“夫人,您来了。”祁铮前来迎接她,“陈总正在和沈总商讨提案,您稍等一会儿。”
“沈总?”
梁梦因望向陈时序的办公室,他的门没关,孤男寡女,总要注意影响,陈时序一向讲究这些。
透过那道门缝,相对而立的男女正讨论着什么,女人一身墨绿色的套裙,而她对面的男人西装笔挺,单手整理领带,斯文之余,几分不羁。
那个画面突然和那场宴会角落的景象不期重合。
胸腔突兀地一震,生理上的反应一向快过所有,口腔中泛起的酸液,梁梦因也分不清究竟属于唾液,还是翻涌的胃酸。
梁梦因咽了咽嗓子,却根本咽不下那不断涌上的酸意。她想要挪开视线,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死死定在那个画面上。
俊男靓女,好不般配。
李越然是怎么说的?
梁梦因以为宴会那时,她根本没把他那些话放在心上,可此时却一句一句向外冒,格外清晰。
他说林姿之前想给他们搭线撮合,他说他们之间来往密切,他说他们天作之合……
梁梦因攥紧了背包链条,仓皇转身。
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思,但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行动。指尖穿过链子,刺进掌心里,轻微的疼,丝毫压不下那片酸涩。
至于原因,她太清楚了。
正如过去的几年,他们套着兄妹之名,却不甘于这个身份时而生出的不平和……醋意。
“那我先回去了。”她的脚步也乱了,一向如履平地的高跟鞋也跟着乱,差点崴了脚。
祁铮:“夫人,您没事吧?”
摆摆手,梁梦因说不出一句话,几乎张嘴就要被那股酸胀呛到,慌乱成一团。
可她真的可以仗着那个身份去吃醋吗?那道名义上的夫妻身份。
梁梦因第一次对这段婚姻陷入了迷茫。
按下电梯,踏入电梯,高跟鞋留下哒哒的声响,又将思绪搅得一团乱。
不等祁铮挽留,一张毫无神采的面容,已经在慢慢阖紧的电梯门中消失。
木然空白的一张面孔。
祁铮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他抬眼又望了一眼办公室,哪里端正而立正讨论公事的男女,礼貌的社交距离。
夫人不会是误会了吧?
祁铮又望了一眼正在下降的电梯,几分犹豫。
这是他做陈总特助的第五年,陈总一向不喜在讨论正事时有人打扰,但事情总有轻重之分。
祁铮赌这位梁小姐对陈总更重要。
他抬起步子上前,敲了敲那扇没有关紧的门:“陈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怎么了?”陈时序转过身问。
“是这样的,夫人刚刚来……查岗。看到您二位,好像误会了什么。”
祁铮轻描淡写,但落在陈时序耳中却远没有那么云淡风轻。他的瞳孔骤然一紧,陈时序眉心微折,捏过桌面上那支钢笔,梁梦因送的那支钢笔。
“她现在在哪里?”
“电梯里。”
陈时序敛眉,快步走至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监控,梁梦因正站在总裁专用电梯中,她一动不动,站得笔直,视线无定。
他的眉心陡然一跳,点了几下鼠标,方才直身扣紧西装,没有任何迟疑,大步流星向电梯间走。
沈洛怡好奇问道:“什么夫人?你结婚了?”
陈时序置若罔闻,站在电梯前,他的眉目清冷,清雅端方的面孔裂开,从中透出一丝乱。
他呼一口气,透过电梯反射出的自己,确定已然掩下所有表情。陈时序轻抬镜框,眸底闪过一丝幽光。
梁梦因什么也没想,脑袋空空的,也不知要从哪里开始整理思绪。
如果按照往常,她已经放弃思索,得过且过。但这次她觉得有一个不得不去认真思索的理由在吊着她,催促着她一定要理清所有。
是在电梯即将到达一楼的时候,梁梦因察觉到不对的。电梯在空中停了许多,她几乎以为是电梯出现故障,正准备按向紧急呼叫时,电梯又忽然向上移动。
梁梦因慌张地抓住扶手,贴紧电梯墙壁。
只是意料之中的极速下坠并没有发生,电梯再度到达了顶楼,两侧门划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隽俊美的脸。
方才掩饰好的所有情绪,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再次裂开。
陈时序似乎有些无奈,但又带着些纵容。
“陈太太,别乱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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