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准备好。”轻得几乎听不到。
黑眸噙住她无神的双眼,陈时序没有让步。他再清楚不过,倘若一让,他便会心软,而梁梦因就不知会再度溜向何处。
“要多久?一晚上够吗?”
梁梦因闭了闭眼,手臂忽然环住他的劲腰。心下答案已经有了,但她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我要回南城。陈时序。”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
她睁开眼,一字一顿:“我得告诉我父亲。”
陈时序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上终于荡漾出些许神采。谁也不知道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总裁先生,掌在她颈后的手掌沁出了冷汗。
又被他默默紧握。
“好。”
他说:“现在回。”
很像几年前那个一起回南城的夜晚,大概也是同样的时间,大概也是同样的火车班次。
陈时序宴会上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他们便订了最近的那班火车。
身上的礼服也没换下,只披了件大衣就匆匆出发。
直到坐在火车座位上,梁梦因那颗一直莫名提起的心房,才缓缓落下。
他们要回南城了,他们要去见她的父亲了,他们要结婚了,甚至他们前一秒还在杯觥交错的宴会厅中。
“你说我们像不像逃婚?”她突然问。
没有镜子,但梁梦因觉得她的妆一定是花了。像是躲过守卫,避开耳目,在众人眼前,悄然逃走的公主。
逃离追捕的亡命鸳鸯。
礼裙,西装,折腾了一夜已经落下了浅浅的褶皱,打了发胶的发丝也不免凌乱。
陈时序握住她的手,手指嵌入指缝,然后庄重地紧扣。
“我们不是逃婚。”他转过头,望向她,冷淡的黑眸中溢出了一抹温情,“我们是去见家长。”
“然后结婚。”
脉脉深情,梁梦因担心那像一瞬即逝的流星,静静望了许久。
那点暖光没有消失。
梁梦因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反握住他的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骨节分明,一如既往让她安心。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眸是他们搭在一起的大衣。
浅灰色的,藏青色的。
她拧过头向窗外,像极了十八岁那年,他们一同做过的那趟火车。
南城,梁梦因,和陈时序。
但好像,那颗星星真的降落在她身边了。
明明是临时起意,但似乎所有一切都被他安排的有条不紊。
下了火车,凌晨三点,有人给他送来了一辆车。
梁梦因侧过脸望他一眼,他余光捕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下。
“稍等一下。”
梁梦因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深夜的疲惫钝感模糊了她的情绪。
陈时序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方盒。
是一双平底鞋。
低身,弯腰,单膝。
解下了她脚上那双料峭的高跟鞋。
梁梦因很顺从,默许了陈时序替她换下高跟鞋的动作。身高陡然降下,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俊美雅致的面孔。
“你嫌弃我的高跟鞋。”弯唇一笑。
“没有。”他提起换下的高跟鞋,端正放进盒子中,方才说道,“我只是知道你很喜欢它。”
所以不想弄脏它。
心脏重重一跳,那种被珍视的感觉。
梁梦因静静在父亲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多话想说,但却什么都没说,脑海中也无半点思绪。
神思恍惚了许多,她才在心里说您的女儿要结婚了,虽然还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她以后应该会过得很好。
她十八岁说要做一个人的新娘,现在她把他带来了。
那个人会对她好,虽然不确定是哪种感情或是责任,但至少他们会陪伴彼此。
永远。
十八岁那年说过的用时间验证,现在给了她答案。
掩下眼帘,潮热涌上。
突然一枚千纸鹤被放在了墓碑前,夹在洁白的花束间。
梁梦因静静望着那枚叠纸。
是在火车上,陈时序叠的。
很多事情,他没忘,她也没忘。
她对他说过:以前打雷害怕的时候,她的父亲总会给她叠一枚千纸鹤放在床头。他习惯性在那儿上面喷一点花露水。清凉的气味让女儿安心,又驱赶蚊虫。
“你喷香水了吗?”梁梦因问。
“没找到花露水,喷了一点车载香氛。”他顿了一下,“也是薄荷味的。”
“……”梁梦因默了一秒,“谢谢。”
“是我要谢谢。”他牵着她的手握得很紧。
鞠躬,离开。
像是悬而未决的难题,重石终于落地。
梁梦因回头又望了眼那尊墓碑,风声拂过耳侧,似乎带来了那句答案——
我愿意。
下山的时候,天刚刚亮。
“我们现在去哪儿?”
梁梦因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在山顶吹了许久的风,她缩在陈时序怀里几乎不想动。
“现在……”冷白修长的手指将她面颊上凌乱的额发理好,笑了笑,“现在当然是去领证。”
梁梦因是有被他的速度惊讶到的,但她没反驳,事情已经到这般地步,那便别再扫兴。
“户口本和身份证还在家里呢。”
“我带了。”
“我是说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在家里。”
“我说我带了。”指腹停在她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下摩挲了几下,“现在去登记,领了证再睡,好吗?”
梁梦因印证了那句商场上关于陈时序的评价——不打无准备之仗。
确实,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她点头同意。
接下来的事情快得超过她的想像,车子开往一家私人订制门店。
梁梦因身上那件黑色的礼服终于被换下,花了的妆容也被卸下又重新画了淡妆,然后她被推进照相室,和同样收拾的陈时序,一同拍了张结婚证件照。
那张几乎不需要修饰的照片被打印出来后,他们立刻又换了场所。
登记员说得所有话她几乎都没听清,唯有在落笔签字时,她心跳得很快,忽然对他们将要结为夫妻这件事有了实感。
陈时序牵着手里还握着两本结婚证的梁梦因走出民政局时,她的脸上还是那种近乎于空白的迷茫的表情。
关上车门,轻吻落在唇边。
他说:“睡吧,陈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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