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面对小重孙女的小烦恼,老爷子罕见地卡了壳。
容隐小时候经常被放在他身边,由他带着启蒙与认知。时常跟着他练字、泡茶、下棋,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先立住了性子。
等到长大一些,才开始接受正式的学习。
又是亲祖孙,老爷子自认为还算是了解这个孙子。
在他的认知里,容隐做不出来想人想得掉眼泪这种事。
也根本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哪怕是亲闺女。
但面对小梧儿望过来的泪眼汪汪的小眼神,老爷子觉得说不出口,实话会有些生硬,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小女孩。于是他沉默了下后,开口道:“没事,他是大人了,他要学会自己调节情绪。”
容梧想了想,觉得太爷爷说得有道理,她长大了,爸爸也要长大的。
于是她放下手机,跑过去接着跟太爷爷一起练字。
之前在家的时候,诱惑太多,她想玩这个,也想学那个,静不下心来乖乖练字。
但她正处于刚刚开始学写字的阶段,正是要打基础的时候,舒清晚给她每周都规划了任务量。所以母女俩日常才会鸡飞狗跳。
这回跟着老爷子来到黎城,他的日常生活很简单,小梧儿也慢慢地跟着静下心来,倒也能练得进去字。
不练字的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她自己就能
坐住了。
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毛笔,走过去陪她识字。
他看着小梧儿刚刚临摹完的一页纸,颔了下首,温声道:“认识这句话吗?”
她年龄还小,但是很早就开始启蒙,又很聪慧,学习能力很强。
带她认识诗经,老爷子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梧儿跟着探头看,纸上的诗句里有一些字她还不认识。老爷子就带着她念,他念一句,她跟一句。
“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
小小的人儿,跟着念起诗经,倒还真有一派架势。
老爷子摸摸胡子,继续往下。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
里面好多字,已经超出小梧儿的认识范畴了。但是念着念着,她莫名觉得这是很美好的诗。
念完了纸上的诗句,她仰起头去看太爷爷。
老爷子继续往深处教着她。他的手指回到了最前方。
“这是在形容君子。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他慢慢地勾起小家伙的兴趣,又带着她往下学。
小梧儿一边拿着根毛笔在抵着腮,一边听太爷爷教。
夜色悄然降临,月上柳梢头。
她眨眨清透又干净的眼睛,和太爷爷说:“以后梧儿也想当一名君子。”
她听妈妈说过她的名字。
容梧的目光倏然落回到纸张上的第二句诗上面。
——凤凰展翅高飞,百鸟跟随,直上云霄。
她找到了自己所喜爱的景象。
而最后一句——
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名字来由。凤凰在高冈上鸣叫、梧桐树在朝阳处生长,她是带着爸爸妈妈万千的希冀与蓬勃的爱意出生的。
而她所向往之处,谓之云霄。
容老爷子眼角带着点泪花。小家伙人还没有桌子高,但是将那张纸抱在了怀中,仰着头一脸认真地跟他说,她想当一名君子。她说,她向往君子如圭如璋的品德,也喜欢“直上晴空迎朝晖”。
他喜爱得不行,摸摸她的头,满脸欣慰,不知道这个宝贝怎么能这么好。
容隐骨子里是带着叛逆因子的,那小子是怎么教出这么乖的宝贝来的?
容隐小时候没有那么乖地学这个,但是她好像很喜欢。小小年纪,已能从诗词中找到乐趣。
这一点肯定不是遗传的她爸爸,那就肯定是她妈妈了。
还好容隐当年还是将人给追了回来。
到了老爷子这个年龄,只喜欢儿孙承欢膝下。偏偏在他们这种家庭,孩子们一长大,就注定会忙碌。到了小梧儿这一辈,孩子还少,目前也就只有她一个。
这趟来黎城,能将小梧儿带上一起,之前老爷子完全没有想到,就跟一个惊喜一样。
而且,这个小家伙,仿佛生来就拥有让别
人喜欢的本领。
这回是真让他体验了一把承欢膝下的乐趣。
只有他们两个单独生活,很有利于培养感情。短短两日而已,小家伙已经和太爷爷熟悉了起来,大大拉近了距离。
/
北城。
容隐去公司,下午没事,舒清晚和鹿苑出来喝下午茶。
梁初楹公司正忙,今天约不到她。
——现在舒清晚得叫她二嫂了。
林檐追了很久的人,在此之前,这两人一直没有在他们面前公开过,即使大家心里多少有数,他们的关系也像是罩着一层雾,到底不算是明明白白。
直到他带着人,正式以他女朋友的身份来林家,也介绍给了家人,他们的事情才算尘埃落定。林檐的速度很快,追到了人,就生怕再起波澜似的,迅速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敲定,没多久,舒清晚就改了口,改闺蜜为二嫂。
舒清晚多少知道梁初楹的想法,也不知道林檐是怎么做到的,能把她心口的那块顽石给撬开。
这几年梁初楹的事业也在上升期,比她们都要忙。
刚才舒清晚起床的时候,手机里躺了一堆容先生发来的信息。他才不过只比她早起半天,想跟她说的话却那么多。
舒清晚当时顾不上回,化妆好出门后,在咖啡厅坐下,在等闺蜜到来的途中,才一条一条给他回复。
容隐:【我待会下班过来接你。】
舒清晚:【好呀】
她丢过去一个定位。
容隐得寸进尺,往下继续商量:【晚上去约会?】
明明都是结婚好几年的人了,女儿都这么大了,却一点没有影响夫妻俩还喜欢出去约会。
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州越初创,他那边很忙。中途分开四年多,后面又轮到她的公司很忙。
年轻时各自忙碌,他们真正能好好约会的时间并不多。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光阴。直到现在,彼此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他们才开始试图抓住一些时间。
生了小梧儿以后,并不太影响他们。有时会带她一起,有时就将她留给林家,或者留给阿姨。
舒清晚唔了声,回了个好。
容隐接着给她发一个酒店的信息。他今晚甚至不打算回家,打算去酒店。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咬了下唇。
刚好这时鹿苑到了,她拿着包,在对面坐下。一觑舒清晚微红的脸颊,鹿苑扫一眼她的手机,猜测道:“你老公?”
舒清晚顺势关掉手机,没回他,点点头:“嗯。”
鹿苑啧了声:“够了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黏腻。”
舒清晚自认为淡定,但她微烫的脸颊暴露了端倪,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在正常聊天。
吃着下午茶,鹿苑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考虑生个二胎吗?”
舒清晚轻咳一声,摇摇头。
“哦——”鹿苑当然不是来催生的,她是来调侃的。“不过你们这么黏腻,也不怕不小心
中招诶。”
舒清晚还是没能忍住,踢了她一脚。
“哎哎,容太太,恼羞成怒可不好。”
舒清晚笑弯了眼。
闺蜜俩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舒清晚的时间被容隐给预约了,她们才准备分开。
鹿苑感慨:“真想不到,你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还得跟他抢人。”
结了婚后的闺蜜就不止是她的闺蜜了,天天被容隐霸占着。
偏偏对方有名分,还是名正言顺的。
她抱着舒清晚的胳膊舍不得放,直到容隐车来了,才不得不松手。
“明天,明天请你吃饭。”
舒清晚还放着假,但是容隐得上班。
鹿苑:“好啊,明天见。”
在车上,容隐随口问了声她们都聊了什么。
他比较喜欢掺和进她的生活。分开的那几年,他没有这个机会,他们的人生像是两道平行线,完全不相交。那时候他就算想也无门。
结婚后他是她的先生,他们拥有了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渐渐的,他倒是越来越习惯如此。与日俱长,他骨子里对她的爱意和占有欲不消反增,愈演愈烈。爱意愈发浓烈,没有任何减退之势。
会烧到什么样的程度,恐怕唯有到人生尽头,回首望时,方能知晓。
年少时容隐对爱情不以为意,后来他却是于其中深陷,亲自在诠释何为爱情。
他牢牢将其握在手中,不愿其有一分一毫流逝的可能。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会与他共度百年,可他还是贪心觉得不够。
至于他究竟要多少,要什么,连他自己也知道得不真切。
舒清晚无意间和他说起了今天鹿苑说过的话,容隐微偏眸看她,若有所思。
说的也是。
万一不小心中招呢?
他们其实早就该有打算,只是一直没有认真去想,以及实施。
…
老爷子睡得早,很早就回房间去休息了。
但小梧儿不习惯八点半就睡觉,所以她还和阿姨在院子里玩。
老爷子虽然有时封建固执,但他平日里还是挺好相处,没有强迫她非得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