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九安的认错态度一向很可以的。
趴在周林手心的仓鼠D甚至极其配合地撅高仓鼠屁股，小黑豆眼紧闭，毛茸茸的仓鼠脸皱巴成一团，一副慨然赴死的斗士模样。
一时间，周林是真的被气笑了。
乔九安抬手关了通讯器的音频输出，权当没听见通讯器那头石磊因为看不了戏而遗憾怨念的大叹气，一个转身就朝着身后的大金雕扑过去。
金雕稳稳接住乔九安，习惯性地用翅膀将乔九安拢进毛茸茸的怀里，翅膀尖撩起乔九安的发丝，露出紧紧箍在后颈的人体外骨骼。
出乎意料但又情理之中的，周林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欺负或是惩罚仓鼠D，甚至于，他的手指只是微微曲起，十指并拢，双手交错，将仓鼠D温柔而珍惜地拢在了手心，一点一点顺好仓鼠D同样凌乱的毛毛。
“疼吗？”他问。
将脸埋在金雕颈间的乔九安闻言，从始至终没有爆发过的酸涩瞬间翻涌而上，他用力咬紧牙关，在金雕柔软的羽毛间狠狠蹭了好几下。
“疼的。”乔九安先是低低说了句，然后抽了下鼻子，又强调似的追了句，“疼死了！”
脚步声从不远处缓缓靠近，身后人说话的嗓音微哑。
“是我太慢了。”
乔九安竖着耳朵捕捉身后的动静，声音从金雕羽毛中传出，闷闷的：“……其实也还好。”
“不慢的。”
五年，看似很漫长，然而对比星河浩渺，周林这样大海捞针一个星球一个星球的找，却有种不可思议的短暂。
在找到与重逢之间，两人因为精神力冲突而延后的时间，远比真正分开那五年来的更为漫长煎熬。
金雕环着乔九安的翅膀打开，就在他周身笼罩的温暖骤空的下一秒，一个怀抱将乔九安紧紧锁住。
乔九安蝴蝶骨抵着的肌肉下方，身后人的心脏一下下跳动的急促震动，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肉一寸寸传递进波涛汹涌的精神海，震荡出波纹。
周林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乔九安。
仓鼠D被送到金雕的鸟喙上，原本慷慨就义的紧绷顿时化作柔软的委屈，胖嘟嘟的脸颊贴着金雕的鸟喙哼哼唧唧地蹭。
乔九安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每一寸细胞，每一丝精神力都在叫嚣着，呻吟着，似爽快之极的欢乐，又似痛苦来临的呻吟。
基因和精神力的不兼容，使得他们在一起时，从来都不是岁月静好的安乐，而是硝烟弥漫的冲击。
但乔九安只是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用力箍住了周林的脖颈。
周林顺着乔九安的力道一提溜，手臂稳稳撑在乔九安腿间，让绑着战术枪套的修长双腿顺势夹住他的腰，直接把人带了起来。
“你好像都没什么变化，我还以为会更结实点呢。”乔九安捏着周林肩膀上的肌肉，手指划过周林作战服紧贴锁骨的布料，小撮了一下，叹气，“看来我还是需要担心一下的。”
“肌肉不怎么结实”的雇佣兵稳稳抱着挂在他身上的乔九安，走到控制中心的主控台前：“担心什么？”
乔九安不怀好意地靠近周林的耳廓，低笑：“担心我要是一个用力……”
周林握在乔九安腰间的手用力一掐。
乔九安嗷的一声从周林身上蹦下来。
原本在和金雕温情贴贴的仓鼠D打了个激灵，转头就往金雕的羽毛里面钻，脚爪在空气里用力蹬了好几下。
【哈喽？仓鼠在么？可爱鼠鼠？理一下你那正在狼狈——靠，哪来的蛇——逃命的临时队友怎么样？】
【十五分钟了！你们是打算原地来一炮吗？！】
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让乔九安眼神飘忽了一瞬。
“咳，好吧，说正事。”
乔九安轻咳一声，转身面对熟悉的主控台，开始接管研究中心的管理程序。
“要我说，关闭笼罩这个星球的中央智脑的人纯属智障……”
乔九安叭叭着吐槽，一边轻车熟路地解除全体实验体的精神力抑制项圈，顺手开了个五级基因污染泄露的最高级警报，将整个研究中心的所有通道解除封锁，路径在这一刻畅通无阻。
在这个话题上，周林的回答显然比较……嗯，客观。
“虽然不算太精明，也很好骗，但现在研究中心的这些高层距离智障还是走出了一段距离的。”
乔九安手下的动作一顿，瞬间想明白了：“你干的？”
周林一副凡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说的温柔语气：“中央智脑的存在不利于我们，但好在，在星河纪年的历史中，人类总在提防AI智脑，越是高位掌权，越是疑心忌惮。”
乔九安忙里偷闲，抬手给周林比了个大拇指。
设定好操作台，乔九安将自己光脑上引爆器的操作权限转给周林，看了眼光屏上已经蔓延了三分之一研究中心的□□红点。
乔九安于是转头看向双臂抱胸，正垂眸注视他的周林。
“说起来，雕哥，我还没问呢，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周林想了想，言简意赅道：“拿了一套改良医疗舱，打听了一些研究中心的消息。”
三言两语，高度概括。
合着之前布局在交易所高价买下来的私人医疗舱只是这边没得手后，用作备选的plan B。
周林想到什么，抬起的手指撩起乔九安的发丝，轻轻揉着。
乔九安了然，耸肩：“说吧，你都在这了，我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发疯打你，你反手把我给捆了。”
周林被乔九安逗笑，沉吟片刻后，开口：“在莱恩接手这里之前，这颗星球叫做图拉，这座研究所，也只是联邦第三实验室。”
“而一手建立这里的人，就是当年带领一部分军团贵族，从帝国分裂而出成立联邦的领导者。”
乔九安皱眉，不明白周林为什么会在意这种遥远且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的研究所历史。
周林的手指划过乔九安后颈处的人体外骨骼，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低声道：“D，那位曾经备受尊敬，现在却无人知晓名字的领导者，姓乔。”
“他叫，乔昭野。”
明明应该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名字，却让乔九安的心脏重重一沉，好似下坠到看不见底的深渊里，返潮一样弥漫出让他喘不过气的粘腻湿濡。
就好像，他本应该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这个人，熟知……那么一段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乔九安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没有意义地敲打着，越来越慢，最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