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勃军拜伏在地:“大将军,我也有罪。”
夏侯琢仰起头,这个在战场上厮杀了半生的汉子到现在也不想让眼泪在这种场合流下来。
“攻渤海都城,刘勃军你有先登之功。”
夏侯琢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往下流淌。
“我回长安之后要在陛下面前为你报功,可是手下人告诉我,你们那一营兵力没有补齐,但上报补齐了。”
夏侯琢:“我一生坦荡磊落,因为你们的事我却做了缩头乌龟,做了一个跳梁小丑。”
“我没敢给你报功,是因为兵部有功必核......核查的人到了福禄县,难道不是一眼就看到你们虚报?”
“我的兵,带着三百多名勇士,死伤近三百,破渤海都城,先登斩旗......就因为你们虚报,我没有报功。”
他泪水长流:“你们两个,是我夏侯琢这三年来的心病!”
看着聂浩然和刘勃军,夏侯琢怒道:“我确实应该斩了你们,然后自缚于陛下面前请罪。”
聂浩然和刘勃军同时叩首:“请大将军处置!”
“滚去守岛!”
夏侯琢再次仰起头,背转过去。
“三年之后......我府里,自有你们两个的住处。”
说完这句话后,大将军大步而行。
聂浩然和刘勃军两个人想追出去,可跪在那两条腿都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们不怕死,他们真的是害怕让大将军蒙羞了。
大将军为了他们一定已经想到了许多,准备了许多,甚至还要在陛下面前亲自报功。
可就因为他们两个自己不争气,大将军的一生第一次有了污点。
他们两个也能想象出来,这三年,对于大将军来说有多少个晚上夜不能寐。
他们愧对大将军,大将军就不愧对陛下?
叶无坷没有告诉他们两个,朝会上文武百官都同意了对他们两个的酌情处置。
是因为大将军夏侯琢在大殿之内下跪自罚。
大将军请求辞去大将军职位,请求收监,请求将聂浩然和刘勃军的处置都加在他自己身上。
这些话叶无坷不能说,那三位大人物也不能说。
说了,就等于是在逼聂浩然和刘勃军自杀。
“按照大将军说的做。”
叶无坷将两人扶起来:“如果真的想在大将军面前请罪,三年后去大将军府里当面请罪。”
聂浩然和刘勃军对视一眼,都重重的点了点头。
“律法森严,但律法并非无情。”
叶无坷道:“情有可原四个字,就是陛下对你们的批语。”
而此时在院门外,夏侯琢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妈的,气死我了。”
归元术递给夏侯琢一壶酒:“难免,这种事换我也要被气死了,你想破了头想给他们更多,不只是能给多少给多少,是能多给多少就给多少,结果下边的人自己不争气。”
夏侯琢道:“三年了,快三年了,这事一直堵在我心口。”
他看向归元术:“要是你怎么做?”
归元术:“和你一样。”
夏侯琢叹了口气:“你也不是好人。”
归元术笑了:“你我什么时候是过好人。”
他在台阶上坐了:“好好的一个大功劳,先登斩旗,还是破都城,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刘勃军现在至少也是将军了。”
夏侯琢:“有些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能在如此明白的事情上犯迷糊?”
归元术看向夏侯琢:“那你说辽北道的官场呢?大是大非的事谁不清楚?可你看看辽北道,要是当官的能有一半是正常人,何至于把聂浩然和刘勃军逼成这样?”
夏侯琢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从嘴里挤出来三个字:“该多杀!”
归元术沉默了一会儿后压低声音说道:“叶无坷这种人,每隔二十年就应该冒出来一个,叶无坷做的事,每隔二十年就该做一次。”
夏侯琢看了归元术一眼。
“我都觉得可怕。”
归元术说:“那些商人腐蚀官员的手段真的可怕,有些时候我自己都在想,若我在地方做官,我能不能扛得住?”
“人之常情是......扛不住。”
他说:“所以只能是这样,一直查,一直杀......”
夏侯琢道:“我来,也是陛下想让我帮帮那小子。”
他看了院子里一眼:“陛下也知道这次比西蜀道还要难得多。”
归元术:“我猜到了,陛下是不是罚你去东疆武库?”
夏侯琢点头:“是。”
东府武库也好,东疆大将军也好,都是正二品。
对于夏侯琢来说,其实是降级了,他和唐匹敌都是一品大将军。
“东府武库的新兵得进来。”
夏侯琢道:“得进到这个局里来,让他们成为杀人的刀,他们才能时时警醒,第一批刀兵,怎么能被染黑了?”
他再次往院子里看了看:“从那小子第一天来辽北就是被人家人多欺负他人少......我来了,人多欺负人少这种事,从来都是我们干的。”
他也在台阶坐下:“我已经派人往东府武库,所有军职,带上所有刀兵,急行军来林州,迟到一日五品以上的全砍头。”
说到这,他眼神凛然。
“刀要利,还得血来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