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些什么威胁的话,但话还没出口,身后传来的吱呀响声让她闭上了嘴。
那声音点点落,如流沙般洒落一地,它们掉落着,却好像有个人的身影,那声音一点点蠕动着,向着大厅里的某处聚集。
紧接着,那声音变得粘稠了,它似乎粘上了什么,房间里的声音变成了液体流动的嘈杂,不似清泉,而像是某种粘稠的溶液。
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女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他们看着那处,黑暗里却只能隐约见到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向前走,那声音便愈发清晰。
可当他们到了那个“人”的面前时,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地碎裂的骨片,与一大滩胶质的鲜血。
他们见着掉落下来的骨块被鲜血粘连,碎裂的骨片穿插在那些溶液里面。
当他们心里泛起了厌恶,脚步微微往后退了的时候,那坨鲜血成型了。
那些骨头成为了那坨鲜血少有的武器,半米长的腿骨被折断后,将尖端对准外面。
“史莱姆?”
陈清脸色好了几分,这玩意的视觉冲击要比先前见到的低太多了。
虽然它的身体里布满人类骨骼,虽然它的体积似乎还在不断扩大。
他拍了拍姜婉的手,示意她将手枪收回。
“走吧。”
“不管它?”她皱着眉。
“你确定你一枪能打死它吗?我连它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快走吧。”他催促了一声:“人家又不咬你,赶快走。”
陈清耸耸肩膀,已经加快了步伐,走入第一扇门中央。
入了门,那棵树下的生物便渐渐没了声息。
在门内,一盏微弱的灯光正亮着。
在门内,一间微缩型的大厅呈现在两人面前,三十几平米的空间,摆满了仪器与设备,还有一张躺好了病人的医用床。
在那张床上,污浊的黑色溶液浸透了被褥,也染黑了本应是蓝色的床铺。
他快步上前,板正了那人的面容仔细辨认。
可也就是他这粗暴的举动,令身后的姜婉止不住呵斥:“喂!你干什么!他还活着!”
“我不瞎。”
他皱着眉,那人的面容已经瘦脱相了,但从他的面骨里,陈清仍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孙正阳先生吗?”
陈清皱着眉,似乎并没有准备等他的回应。
而姜婉冲了上来,一把推开陈清的手,瞪了他一眼以后,开始检查着对方的身体机能。
可她看着目前消瘦之人,脸色却是越来越惨淡:“不……不行了。”
“怎么了?想说他现在只剩一口气了是吗?”陈清没有回头,走到了这张床的边上,开始鼓捣些什么。
她回头怒视,可似乎语气里更多的是错愕与不解:“你知道?!”
那份情绪来源相当复杂,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如此淡然地接受同族的离世,他能如此冷静地宣布对方的死期。
他太冷静了。
“废话吗你,你自己看看仪器上的数值,他的心率都快比我的理智低了,他能活着这叫奇迹,死了才是正常的。”
陈清屈身查看,眼里却突然有了光:“渴望活着的……彻夜哀鸣……”
他回过头,目光注视在床上的病人。
“可他此刻是晕厥的,他真的会痛苦吗?”
陈清思索着,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他是这间后室里的实体之一?还是存活至今,是被抓进来的受害者?”
陈清没有来得及细想,入口处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是脚步,绝不会有错了。
那敦厚的脚步声,持有者应该在体重250斤往上,身高不高。
他脸色骤变,姜婉的反应也相当迅捷,可就在她嘴里的话刚刚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陈清便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举……唔……唔!”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陈清便已经拽着她的身体,带着她翻滚到了床铺下面。
在那些散发着恶臭、滴落着黑色溶液的床铺下方。
两人心里的冷静终于失控了。
他们见到了来人,他们见到了低头挤进门内的那个生物。
那头四肢极度肿大,身躯如球一般,却能够正常移动的生物。
它没有面容,或者说是它的面部已经被泡烂了,它走到床边,脚上因体重挤出的瘀血洒落了一地。
它走到床边,用双手抓住了孙正阳的手臂,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那只手从关节中间扯断了。
但他没叫。
他还是昏睡着。
它折断了双膝、他依旧沉默,它折断了脊骨、他不过是微微喘息。
它离开了,手中提着四条像玩具一样,却只有它手掌长短的骨头,离开了。
“不……不对啊。”陈清皱着眉,纸条上的信息似乎不对。
“但这没可能啊……”他嘀咕着,姜婉有些不解:“凭什么不能出错,写下字条的人难不成是神吗?”
“他能凭借纸条上的信息走出去。”
“也许他只是以为自己能出去?结果写完就死了呢?”
陈清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解释。
他摇了摇头,两人从床底下重新回到了床边。
可看着床上的人,陈清有些发愣。
“他刚刚被折断的四肢……应该是从关节开始的吧。”
他还没有说完,他便见到了。
那人眼角流出的血液,那人空无一物的口腔,他撕裂而又长好的,位于嘴角的疤痕。
他听到了,如地狱般绝望的哀鸣,正从孙正阳的咽喉中缓缓传出。
他知道了,原来伤势带来的痛苦是可以习惯的,但复苏带来的恐惧与疼痛;对未来的悲观与绝望。
都远超肉体的那点折磨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