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沈遥凌思索着,试探问。

“天神难道只选中了我?我们一起来的人之中,有多少人信了?”

那年轻的大偃女子一顿。

似乎被她问得有些茫然,声音也多了些音调。

“并不是。”

沈遥凌立即道:“其他‘被选中’的人在哪里?我要见她们。”

笼子外的大偃女子面色有些古怪,转身回去后与另外几个人商量了一下。

沈遥凌注意到,那个女子根本不会说阿鲁国的话,甚至很可能,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固定的命令短词,因为她与他们交流,完全是靠比划。

然后再等对方点头或是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子走过来。

重新将麻袋盖上了沈遥凌的头顶。

“我带你去。”

笼子做的囚车又咕噜噜地滚动。

过了一会儿,停下来。

沈遥凌刚被揭下麻袋,还没看见人,就听见身后一把熟悉的声音。

“沈遥凌?”

“?”沈遥凌倏地回头,看见了喻绮昕。

喻绮昕看着她的表情也是格外的惊诧。

沈遥凌心中一阵激动加惊愕。

难怪她找喻绮昕找不到。

是因为喻绮昕也被捉来了!

喻绮昕是不是也戳穿了他们那个所谓神药的真相?

沈遥凌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没来得及出声,就听旁边那个阿鲁仆从对喻绮昕大吼一声。

一向心高气傲的喻绮昕被人劈头盖脸地大吼,竟然也没生气,而是立即闭上了眼,闭紧了嘴。

沈遥凌被吓了一跳。

心头见到熟人的激动慢慢冷却些许。

那个大偃女子上来把沈遥凌的双手解开,并没解开她的双脚。

又问了一遍:“你是否愿意留下来跟随瓦都里天神?”

沈遥凌看了一眼喻绮昕,喻绮昕并没看她,也没睁眼,神情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沈遥凌说道:“我需要再考虑。”

笼子外面的大偃女子与那几个人比划了一下,然后跟着另外的几个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沈遥凌看着他们离开。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她有些疲惫地坐在了笼子里,跟喻绮昕搭话。

“喻姑娘?”

她小心地唤了一声,就没再多说。

喻绮昕终于睁眼,看着她,眼眸中的神色是故意压下去的平静,因此显得有些漠然。

“亚鹘也对你传教了?”

沈遥凌心头一咯噔。

什么传教。

怎么用的是这个词?

沈遥凌一时失声地看着喻绮昕,心头彻底凉了下来,再一次地试探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

喻绮昕静默半晌,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没有回答沈遥凌的问题,而是说。

“算了,随你吧。”

“我已经想好了,要留下来侍奉天神。”

沈遥凌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她失神地用气声问:“你失心疯了!你什么意思?”

喻绮昕反倒看了过来,表情比她还茫然。

“你又是什么意思?”

“喻绮昕你清醒一点,你可是喻家的大小姐,你留在这里做什么呀?他们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喻绮昕脸上终于又出现了一点熟悉的高傲神情:“只有一年而已。亚鹘说的不错,我确实有很多欠缺的地方,天神会指引我。一年之后,我会变成一个真正完美的人。”

沈遥凌终于知道为什么喻绮昕看起来这么不对劲了。

她根本就不是被捉来这里的,她是自愿来的!

沈遥凌心中的防备一再塌陷,受到的震惊太多,现在脑袋已经晕成了一团浆糊。

她双脚还被绑着,蜷缩在笼子角落,懵懵地出神。

现在喻绮昕神智已经被人控制了,根本不知道是敌是友,她也根本不敢跟喻绮昕多说什么。

只好自己在脑海中梳理着。

从国主着急给他们送礼、且积极地准备船只想要送他们回去的行为来看,阿鲁国主是很想让他们离开这里的。

毕竟,阿鲁国神药的秘密必须要瞒住他们。

而她跟喻绮昕都是有名有姓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使臣队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魏渔也绝对不会因为她的一封“家书”就这样丢下她离开。

而亚鹘宁愿挺而走险,也要将她们扣下。

阿鲁国内部是不是也有矛盾?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她跟喻绮昕还有那些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婢女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应当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再找机会逃出去。

沈遥凌刚差不多想清楚,外面的大偃女子又重新走了进来。

沈遥凌看了一眼,她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

她这次是来给她们送饭的。

看来亚鹘并不打算虐待他们的“新信徒”。

沈遥凌隔着笼子自然没有办法吃饭。

那女子不得不打开笼子大门,把饭盘给她送进去。

沈遥凌伸手却没有去接那个饭盘,而是扣住了她腰间的一个布袋。

对方受惊之下,慌忙后退,拉扯之前布袋子被扯开,散落在地。

里面噼里啪啦摔出了很多的东西。

其中一样最眼熟的,就是沈遥凌的羊毫湖笔。

那女子惊愕地瞪大眼。

沈遥凌抬眸看她,说了一句。

“你呀翻高头?”

这是一句戏曲里的词。

翻高头指的是小偷。

那女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几乎像是要掉下来似的。

喻绮昕也看了过来,问沈遥凌:“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遥凌用她外祖家的方言告诉喻绮昕:“这个人就是之前偷东西的小贼。”

喻绮昕听得懂,皱起眉反驳道:“不是,你搞错了,这个人是亚鹘身边的婢女。”

沈遥凌扬眉,原来如此。

难怪她感觉喻绮昕看着这个女孩子的目光有些别扭。

沈遥凌收回目光,对着那个女孩子喊了一声:“段儿。”

喻绮昕眉头皱得更深。

那女子失神地僵了好一会儿,无措地倒退两步。

沈遥凌看她的反应,已经确认了。

这就是之前过年时请来她家唱戏的“梅江陵”班主失踪的妹妹,段儿。

她到官府见过段儿的寻人画像,刚刚摘下麻袋,见到段儿时就觉得眼熟。

但是她不能确认,毕竟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况且段儿身边当时还有好几个人跟着。她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懂大偃话,就算想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开口。

于是在段儿来送饭的时候,刻意试探了一下她的身手。

戏班子里的女孩子都是学过一点武术的。

而那一袋被拽下来的脏物实在是意外收获。

但也恰好让沈遥凌用一句戏曲里的词更加确认了段儿的身份。

沈遥凌外祖家在江南,那边的方言京城人慢慢听的话能听懂,外族人就不一定了。

她见了段儿的反应,便用方言又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他们一直在找你,还有“梅江陵”的小琦,也都很记挂你。”

喻绮昕听得一头雾水,眉心越蹙越紧。

段儿双眼盈上泪来,忽地拜倒。

“小姐,你怎么会知道我哥哥,又怎么会知道小琦?”

段儿没有伪装自己的语言,而是直接用的京城话。

看来另外几个人是听不懂大偃话的。

听着他们这个对话,喻绮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忽然升起一阵崩溃,原先平静的冷漠再也撑不下去了,对着沈遥凌嘶声道:“沈遥凌,你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邪?为什么事事都要抢先?甚至连亚鹘身边的婢女你都认得?”

沈遥凌一听喻绮昕这个话就知道她又想多了。

但暂时根本没有时间跟她解释,叹了一声,扶段儿起来,将先前寻她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喻绮昕也在旁边听得出神。

段儿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沈遥凌也想叹息。

是啊,她都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巧合。

但是当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很有可能是段儿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能想得通了。

比如段儿临走前留下的那个精巧的机关球。

以及她的那张字条。

那种机关在大偃是很不常见的,原来是来自于阿鲁国。

那张说着“我要跟随他而去”的,看上去像是跟情郎私奔的字条,其实指的他也并不是情郎,而很有可能是追逐信仰的神明。

段儿擦掉眼泪,一点一点地从头说起。

其实在小琦之前,段儿在戏班子里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姐姐。

也住在她的邻床,非常地照顾她,平时晚上睡觉还会起来帮她盖被子。

段儿从小无父无母,父亲的角色虽然有哥哥来承担,但是对母亲的思念却一直积压在心底。

那个温柔又贤惠的姐姐,在她心里就一直像母亲一般。

可是没过多久那位姐姐就患了肺痨,生病去世了。

当时的医师都说,那是一种没有办法根治的病。

而且她们一穷二白,也根本治不起。

段儿那个时候年纪不大,根本想不到任何的办法,只能看着那个姐姐一天一天地在病痛中消亡。

而且其他的人对那位姐姐避之不及,数不尽的嫌弃和厌恶。

段儿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很大的刺激,后来隔壁搬来了小琦,又比她年长几岁,也同她要好,无形之中与那个姐姐有几分神似。

可是小琦也患上了那个病。

段儿痛心之下,甚至觉得这像是一种诅咒。

她尽心竭力地照顾小琦,不想让小琦再像之前的姐姐一样,因为别人的白眼而痛苦。

可是即便她做的再多,也没有办法让小琦康复。

眼看小琦病得越来越重,戏园的主人几次提过要趁早把小琦丢去乱葬岗,免得传给了其他人。

段儿意识到,她只有一种办法能够真正帮到小琦,就是让这个“诅咒”消失。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误打误撞地接触到了瓦都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