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沈遥凌举起团扇,隔着朦朦胧胧的缎面看硕大而赤红的夕阳。

“不好说。”

“其实我觉得不可能是自己人干的。可是阿鲁国连金银都不要,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实在是费解。

想到最后也想不出什么答案。

若不为求财,便像是谁故意为之,捣乱一般。

沈遥凌继续往前走。

隔着一湾苍蓝如翠玉的海水,她发现脚下的海角延伸出去,连着另一个海角。

若平躺下来看,两处海角会像是连成了一根石桥。

但其实中间隔着三只羚羊跳跃的距离。

沈遥凌看看对面在风中摇晃的树木,神秘的风景在她眼底招摇,好奇心仿佛生出了小爪,勾引着她想要过去探秘。

她又看看底下碧波荡漾的海水。

袍袖被吹得摆荡,她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宁澹正在身后注视着她。

“你想做什么?”宁澹忽然出声。

沈遥凌收回神思,眨眨眼。

“没什么。”

宁澹抿唇。

虽然知道不应该。

但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同他成婚后的沈遥凌。

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时,会跟他撒娇,会用湿润的眼珠看着他,即便要忍着害羞。

比如他第一次知道沈遥凌的小名的时候。

沈夫人当着他的面叫沈遥凌“乖囡”,他听到了,就学会了。趁着沈夫人离开时,就一个劲地用这个称呼叫她。

沈遥凌不想要听,耳朵立刻热了起来,但是又不好因为这种事情和他吵架。

宁澹也看出她的窘迫,故意不肯改口。

沈遥凌被“折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靠过来抓住他的手臂,用威胁的语气请求他:“不要再取笑我啦。”

宁澹知道自己在笑着,但是他说“不笑你”,弯腰在沈遥凌侧脸上亲了一下。

但那种事现在好像再也不会发生了。

沈遥凌不会跟他撒娇,也不会跟他抱怨。她隔着客气礼貌的距离,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但是他再也听不到她坦诚地告诉他心里话,而他仅仅只是提醒她一句“危险”,也会换来她的一句“谢谢”。

这种词对他来说很刺耳。

宁澹拢起心神,走到她身后。

低醇的声音像是能诱哄人一般。

“你不想过去看看?”

沈遥凌倏地被戳中心底的痒处。

飞快地扫了宁澹一眼,又移开目光。

用了几分力气地说:“不想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倒确实是兴趣缺缺。

宁澹“哦”了一声,越过她径自往前。

“我想去。”

沈遥凌倏地回头。

“啊?现在吗?怎么去?”

她忍不住追问。

宁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

“轻功过去便是。”

说得轻松。

不会轻功的人要怎么办。

沈遥凌忍不住羡慕。

“我们只在这里待半个月。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以后就再也来不了了。”

宁澹又在此时回头。

“真不去?”

沈遥凌清清嗓子。

“你想带我吗?也不是不行。”

宁澹微微用力平了平嘴角。

他把手臂伸给沈遥凌,沈遥凌熟稔地攀住。

他垂眸:“不够。”

沈遥凌问,什么不够?

宁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不够稳,要抓这里。”

沈遥凌:“……”

就算他把他的脖子形容得像是一个椅子扶手也没用啊。

这个动作有点亲密了。

其实沈遥凌本来不必如此谨慎的。

但是最近,宁澹的态度总是让她忍不住多想。

沈遥凌微微退缩。

“那我不去了。”

宁澹静默了一瞬。

似乎退让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抓这里也行。”

这就是正常的了。

但是有了方才的对话,就总觉得还是哪里有些奇怪。

沈遥凌犹豫,目光往宁澹脸上飘。

宁澹站在那里,好似千年玄冰不染凡尘,自然也不会染红尘。

除了眼神时常莫名带着一股执拗之外,与九天仙君也区别不大。

沈遥凌看着他那张冷脸,又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走近两步。

宁澹偏头似乎在看她,距离瞬间拉得更近。

沈遥凌心跳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看,不过这个姿势,她的脖颈应该很接近宁澹的鼻尖和嘴唇。

但奇怪的是,她察觉不到宁澹的鼻息。

好似他有意屏住呼吸一般。

宁澹抬手拢上她的腰背,手心虚置着,只用手臂固定。

“这样可以吗?”

嗓音仍带着些微的嘶哑,沉沉的。

又紧了紧力道。

“这样呢?”

沈遥凌被他一通问得有些无言。

胡乱道:“可以。”

又忍不住道。

“你就当我是个麻袋不行吗。”

不要再一直问了。

“嗯。”宁澹倒也配合,果然没有再提出一些过于体贴的问题。

只是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叮嘱了一句。

“搂紧。”

沈遥凌耳际一阵酥麻。

心无波澜地严肃纠正:“是‘抓’。”

宁澹唇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扬起。

沈遥凌回来时有些晚了。

阿鲁王宫的寝殿是三合的,中间用与楼层一般高的石山隔开,环抱着参天大树。

树杈之间,小路曲折。

沈遥凌从旁边经过,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奇怪声响。

她下意识回头,透过密密的枝桠,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人搂着一个身着阿鲁婢女,交颈缠吻。

沈遥凌唰地收回目光。

她这几日也汁了解了,阿鲁国的风情与大偃大不相同,情爱之事并无需含蓄,也无需避讳,仿佛只要情投意合便百无禁忌。

沈遥凌知道,即便他们发现她看到了,也只会觉得很平常。

但她还是有些适应不了。

撇开目光想要换条路走,却看见二楼回廊转角处,喻绮昕正站在扶栏后面,有些失神地看向树丛中。

沈遥凌暗暗思忖。

她走上二楼,喻绮昕仍然没有发现她。

沈遥凌干脆走到她背后。

“瓦都里的僧人与佛教不同,不用禁欲,可以娶妻生子的,甚至还可以纳妾,收通房奴婢。”

喻绮昕被吓得一弹。

沈遥凌趴在扶栏上,语气若闲谈。

喻绮昕看清是她,脸色难看。

下颌微抬。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沈遥凌回头看她。

树林中的那个僧人和阿鲁婢女其实都很陌生,是她们不认识的人。

但喻绮昕偏偏看着他们发呆。

究竟是为了他们发呆,还是因为看着他们,想到了旁人?

沈遥凌对她露了个笑。

“没什么,想起来就随便说说。”

沈遥凌心想,少女的心思很好猜。

她看着喻绮昕无法遮掩的表情,就忍不住想,原来她曾经为了宁澹失神时,在旁人眼中是这样明显的。

她不知道喻绮昕跟那个名叫亚鹘的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但是从下船以后,喻绮昕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喻绮昕原先也说得上心高气傲,但是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并不会随意失态。

现在却屡屡作色,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

沈遥凌想到那日喻绮昕与亚鹘说话时的神情,又想到若青说,半夜有人造访喻绮昕房中。

很难不将这几件事联想到一起去。

少女情窦初开并不是坏事。

但是若是对方身处异国他乡,又是一个根本不知根知底的神秘人,就有些危险了。

沈遥凌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提醒她。

“亚鹘也一样。”

喻绮昕呼吸猛地一跳,眼神晃动地看向她。

沈遥凌有几分残忍地接着说。

“以亚鹘的身份地位,他身边一定有了侍奉的奴婢,我看到过的,就有好几个。阿鲁国可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他日后内宅妻妾也绝不会少。”

喻绮昕面色唰地惨白,现出被侮辱的神情。

“沈遥凌你疯了?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我难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没想过!”

喻绮昕愤而转身离开。

沈遥凌默默不语。

希望她真能想明白吧。

也不是沈遥凌多管闲事非要插手。

而是这阿鲁国,处处透着妖邪。

出发之前,她就与喻绮昕约定过,要互相帮衬的。

自然不能装聋作哑。

又这般过了两日。

虽然确定无法通商,但魏渔到岛上的这些日子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

他编了一个目录,上面详细记载了阿鲁国的地形地貌、植被、人口数量等等内容。

当然,还有一些信息是没有经过译人的审阅,偷偷记录下来的。

比如阿鲁国所有的航线图,日常说话拟音,战甲装备等等。

平日里魏渔负责应付那些招待他们的使臣。

沈遥凌和宁澹则负责到处搜罗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

再给魏渔来汇总。

不知不觉间,也收集得够多了。

魏渔判断过,再在这里待半个月,便可以将这座岛摸透。

沈遥凌和宁澹互视一眼,没说话。

魏渔奇怪地看着这两人眼神交接。

蹙眉道:“你们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