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陈涧看着孙娜娜, 有些不太确定能不能信。
孙娜娜的这个忧伤忧得有点儿浮夸,加上她的穿着妆容和T台状态,陈涧甚至有些怀疑如果家暴一定存在, 施暴者有没有可能是孙娜娜。
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孙娜娜偏过头, 拨开头发露出的左耳旁边, 有一道透着青紫色的血痕,再往下, 左侧下颌的位置也有一块淤青。
说实话,单羽一拐杖抽晕陈大虎的时候都没在他身上留下这么重的伤痕。
“你耳朵没事儿吧?”陈涧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孙娜娜没说话,看着陈涧。
完了, 这是耳朵打坏了?
陈涧也看着她, 又放慢语速重新问了一遍:“打到耳朵了吗?没事儿吧?”
“没事儿。”孙娜娜很用力地偏开头, 用手指在眼角按了按, 又吸了口气,再猛地叹了出来,依旧很浮夸, 仿佛演技拙劣的三流演员。
但陈涧这会儿再看她“演”的时候,心情就不太一样了。
“这么些天,”孙娜娜吸了吸鼻子, 又重新转回头看着他,“你是第一个问我有没有事儿的人。”
“也有可能是……别人没看到你的伤。”陈涧小心地安慰她。
“就没碰到过几个人。”孙娜娜指尖冲前轻轻摆了摆手。
“……哦。”陈涧都想扒拉两下空气把自己刚说的话嘬回去。
“我叫孙娜娜, 大家可以叫我英文名nana,今年二十八岁, 准备离婚但是还没离成, ”孙娜娜说, “还需要介绍我的什么个人情况吗?”
“不用了, 就是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陈涧说,“另外需要您的身份证复印件存个档。”
孙娜娜起身打开行李箱侧盖,拎出一个完全由金色亮片组成的闪亮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身份证递给陈涧。
“我复印好就还给你,”陈涧站了起来,走到女宿舍门口指了指,“你先收拾一下,这里现在就是胡畔住,赵姐有时候会住,赵姐就是赵……”
“赵芳芳,厨房里忙着的姐姐,”孙娜娜拖着行李箱进了里间,又侧身回头,“你先下去吧,身份证一会儿我去找你拿,不用专门送过来了。”
“……好。”陈涧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停下来问了一句,“你的私事,我会保密的。”
“没关系,”孙娜娜扶着门斜靠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嗯。”陈涧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宿舍。
站走廊里愣了两秒才进了电梯,感觉不用跟人说这是老板远方表姐,直接说是老板问题也不大。
单老板吃块饼干还得解释,孙老板直接给自己把住宿都安排好了。
“家暴?”胡畔非常震惊地一边复印身份证一边压着声音,“她被谁打?父母吗?还是老公……哦应该是老公,她二十八应该是结婚了……”
“虽然她说不介意大家知不知道,但毕竟还是私事,”陈涧小声说,“咱俩通个气知道这个情况就行了,她自己不说的话,我们就别往外说了。”
“放心,我是谁,”胡畔抬手比了个OK,“真就咱俩通个气吗?”
“嗯,”陈涧应了一声,“怎么?”
“单老板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胡畔说,“人好歹是这个民宿的拥有者啊。”
陈涧笑了起来:“对,还有他。”
大家都已经抽空吃完了饭,还有两份快餐是留给老板和店长的,其中一袋里还放着一瓶无糖可乐,大家对老板还是很贴心的。
陈涧拿了快餐准备上楼,孙娜娜从楼梯上下来,没穿绒毛小外套了,换了一件闪亮的棒球外套,看上去利索了很多,不过脚上还是小高跟。
“身份证。”陈涧把身份证给了她,“你要换个鞋吗?这个鞋累吧?”
“我穿平底儿不会走路,”孙娜娜快步往餐厅走过去,然后一甩头发回过头,“老往后仰。”
“哎呦,”胡畔在前台笑着,“这秀场范儿。”
饭拿到办公室的时候,单羽已经换了身运动服,坐在办公桌后面,腿搭在桌上,仰头看着桌上的电脑,估计还是在看那些照片。
“是看照片吗?”陈涧把饭放到茶几上,走了过去。
“嗯,”单羽点点头,把架在椅子扶手上的左胳膊拿开了,“看看吗?”
“看。”陈涧站在旁边犹豫了半秒,坐到了扶手上,一条腿撑地半靠着椅背。
单羽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搂在了他腰上。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
“嗯?”单羽指尖从他卫衣下摆伸进去,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没。”陈涧又抬头看向电脑屏幕。
上面是一张月光下被银色山林包围着的老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看上去仿佛童话里的村庄。
“来看大隐群魔。”单羽往前翻了几张。
铁桶中窜起的火苗,围着火苗跳跃着的人群,所有人都被映成了火光的颜色,看上去温暖而热烈。
每一个人都笑得很灿烂,灿烂得陈涧就认出来了一个赵芳芳,靠头发认出的胡畔和三饼……
“怎么能笑出这种表情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单羽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划着,又翻到了下一张,“这张还行,能用。”
这张在大家大笑之前,处于一个蓄势待笑的状态,背景里还能看到正一块儿坐在长椅上的陈涧和单羽。
“嗯。”陈涧应了一声。
他是想看照片的,但这会儿注意力已经不太能集中在屏幕上了。
全他妈在肚子上。
在单羽的手上。
“这张也可以,”单羽又翻到了下一张,“有些表情和动作特别夸张的,可以打印出来做个照片墙,把餐厅墙上钱宇弄的那些装逼画换掉。”
“嗯。”陈涧点了点头。
“篝火节还有一批照片,”单羽指尖从他肚子上划到腰侧,再从左腰慢慢划到右边,“到时挑挑看能凑出多少来。”
“嗯。”陈涧感觉自己根本没听单羽在说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老板安排工作的时候如此心不在焉。
“怎么?”单羽的手停下了。
“你说呢?”陈涧偏过头看着他。
单羽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也看着他,过了几秒钟嘴角才突然勾起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陈涧顿了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转过身的同时一条腿跪到了椅子上,撑着椅背低头吻了过去。
这个吻带着一丝被故意挑衅之后的恼火,仿佛一次进攻,重重落下。
单羽似乎早已经在等着,几乎是同时就迎了上来,手在他转身的时候顺着从腰侧滑到了他背后,温热的掌心仿佛带着电流。
椅子往后一仰,在没有拨调节杆的情况下被压到了最大仰角。
而椅背下时发出一串咯咯咔咔的声音,配合着心跳,带着奇妙的节奏感,就像是什么澎湃的背景音乐的前奏。
单羽腰侧的伤疤从他掌心滑过,清晰的触感像是从某条神经上轻轻蹭过。
接着呼吸就像疾风掠过耳边,瞬间盖掉了脑内的背景音乐。
所有的感觉都来得像是一场风暴,听到的,看到的,触碰到的,都是狂风暴雨,密集到无法喘息……
……
风暴渐渐平静时,陈涧的呼吸才慢慢找到了正常的节奏,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里缺氧般的混乱才算是跟着一口气被慢慢呼了出去。
他一直跪在椅子上的腿已经完全麻了,半个身体都压在单羽身上,但还不想动。
“你手,”他偏了偏头,声音有点儿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再顺着单羽右胳膊往下摸到了单羽的手,“没压着吧?”
“没。”单羽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还带着细微的喘息。
陈涧撑着椅背想先起来。
“别动。”单羽说。
“嗯?”陈涧定住了。
“椅子马上要倒了。”单羽往上看了一眼。
陈涧顺着看过去,发现椅背不仅被强行压到了最大仰角,还已经往后倾了过去,椅背的一个角卡在了后面柜门上才没有翻过去。
“我操,柜门被磕坏了。”陈涧小声说了一句,赶紧伸手扶住了柜门上方的抽屉拉手,防止在起身的时候柜门撑不住,他俩都得翻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