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昆城,刚方上午九点。
从车站出来,我往茶摊方向瞧了一眼,就见看那个曾经给我做中介联络麻驴子的枯瘦男人依旧坐在矮桌边,一碟瓜子,一壶茶,茶碗半满,碗前对着摆两支烟,一支朝南,一支朝北。
他嗑着瓜子,有一眼没眼地向车站方向观望着。
虽然昆城地下江湖剧变,但却影响不到他这种专吃跑海兄弟担担饭的小肩子。
黑膏雪花汗,响搂子黑瓜子,过林穿境往来回,只有这些买卖一天不断,他这样的小肩子就永远不愁饭吃。
再往那旅店方向瞧,招牌没变,门口依旧摆着躺椅,只不过上面躺着的换了个干瘦老头,手里拿着蒲扇,布衫子敞怀口,露出肋条根根清晰的胸膛。
我走到茶摊,坐到枯瘦男人桌对面,用食指挑了朝北那根烟卷,旋即五指收拢,夹在指间,只将过滤嘴露出半截。
挑南过人,挑北拿货。
行家一伸手,就知是不是空子。
枯瘦男人咧嘴一笑,道:“大云,劲够,老相客一路辛苦,抿一口消消筏子?”
说着,便摸出火机打着递过来。
我吹了口气,把火机吹熄,道:“老合吃哪口的?有掌子抿得住?”
枯瘦男人也不着恼,挑起另一根烟,自顾自了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道:“响搂子,雪花汗,都能撑得住,就看老相客想抓哪路财神,是文还是武,是生还是熟?”
我端起桌上半碗茶,往地上泼了,道:“兄弟北撑船,原不是做这活,老家房子漏光遭了雷雨云,一家塌到底,瞧着没遮拦,得了膏伙计指点,来趟个新船底,听说武财神名头亮雪头大,老合能拜上香?”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消息不灵通,年头武财神翻船,如今过林子就是八杆九窝子,想上香得拿大火,不然上得去撤不来。不如先拜文财神?”
我伸巴掌翻了两番,道:“这个火够大不?”
枯瘦男人眼神就变了,下意识坐直身子,抬手往胸口擦了擦,拎起茶壶,拿了个没用的空茶碗满上,推到我面前,道:“老相客大气,不能是无名帆,亮个船底?”
我把那根烟扔到桌上,接过茶碗,沾了茶水朝空中弹了三下,也不喝,照样放回去,道:“兄弟地下湿,早年跟过关东黄老爷,先前跑单捞黑窖,如今改帆子拜了新汗头,跑海人送了个亮号叫飞仙。”
枯瘦男人抱拳道:“原来是飞仙曹爷,久仰,久仰,南来北往的荣爷们提到您,都是一个服字。”
我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如今不吃荣门饭,改把雪花汗,还得老合多多照应,能趟开码头,不叫你白忙。”
说完,扔了个砖头厚的牛皮纸信封过去。
里面是一万块。
他这种坐地小肩子,没那个本事攀上真正的汗头,不过是居中传话帮忙联络,能拿到这么多,足够他偷着乐了。
枯瘦男人登时乐得合不拢嘴,道:“老相客挂个底,翻月头就给您好信儿。”
伸手就要去抓信封。
我一把按住,道:“老合,兄弟只拜武财神,记住了。”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只管放心歇着就是。”
我慢慢抬起手,朝那旅社方向示意了一下,“我就落这儿了。老合也亮个帆子吧。”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不愧是荣门叔爷,眼亮不揉沙子。兄弟高头子,行三,坐地十年整,吃这站前饭的,都识得我。”
我点了点头,说:“马兄弟受累,事成过后还有答谢。”
马三咧嘴一笑,抓起信封,轻轻一掂,将我没喝那碗茶端起来一饮而尽,抓了碟子里的瓜子,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我又叫了一壶茶,一碟烤花生,就坐在街边慢慢地喝完,然后才起身来到旅社门前。
躺椅上的瘦老头闭着眼睛,轻摇蒲扇,没有动弹。
我蹲在躺椅边上,道:“老合,谈个买卖?”
瘦老头抬眼皮打量了我一眼,道:“住店里面登记,有单间,淋浴电视都不缺,能加褥子,保干净暖和不漏风。”
我说:“十斤瓜,俩把搂子,一斤黑瓜籽。兄弟要走远道,得吃饱了才行。”
瘦老头蒲扇一住,往茶摊方向瞧了一眼,道:“马三也有。”
我说:“我敢买,怕他不敢卖。”
瘦老头咧嘴一笑,冲着旅社里面喊了一嗓子,“开个单间。”
我拍了拍瘦老头肩膀,道:“加褥子就不用了,兄弟身子板硬实。”
瘦老头道:“黑膏子也有。”
我说:“兄弟跳灰走脚线,不好这些,跟前有栏窑口吗?”
瘦老头道:“老相客好哪口?”
我说:“学学54号文件。”
瘦老头便道:“前走拐八子,抹黑就张口,报我财源茂的号就是。”
进了旅社房间,我先点一炷香插在窗下墙角,然后简单冲了个澡,待到天一擦黑,便出门去瘦老头指点的地下赌档耍了几局扑克牌。
先小赢,再大输,把手上兰头输光,又找窝头压底重抽春头,转回来洗锅再战,连赢十四把,翻了几个生番,赢得庄家面如土色,却在最后一把故意放水,正好把赢来的钱都还回去,只留了来时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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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头知道这是碰上了专吃南门饭的,客客气气地送我出门,塞了个小包过来。
拿手一掂,五万块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