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不高,随手就能翻过去。
我点了三炷香,插在院墙下方。
烟气刚一离开香头,就四散无踪。
我便没有进去,仔细把香熄了,拔起收好,顺原路转到街上,去了小五的伪装,又在街边买了些小吃,拎着返回酒店。
进房间,七点五十分整,把吃食递给陆尘音,点了三炷清香,又让前台送壶茶水上来,倒了两杯。
陆尘音对我要茶这事,翻了个白眼,却没说什么,坐到窗台上,认真吃东西。
她没吃几口,便有人敲门。
刚好八点整。
来的是两个和尚。
一个七十多岁,老态龙钟,眼浊肉松,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皱纹和黄褐色的老年斑,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股子沉沉的死气。
另一个五十左右岁,魁梧高大,光头锃亮,往那里一站,跟堵墙似的,装下三个陆尘音不成问题。
“贫僧正觉寺监院清念,这一位是鄙寺方丈,上清下慧。”
魁梧僧人声音如洪钟,浑厚却不失圆润,不是那种大嗓门,而是内气丰沛所致。
这是个正经的内家功夫高手。
我也不多说,将两人让进来,请老僧坐了,道:“大师,有什么指教?”
老僧佝偻着身子坐下后,微微有些喘,深吸气稳住呼吸后,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方才冲我露出一个略带些讨好的笑容,“您就是高天观的惠念恩真人吧,久仰大名。”
又看向还坐在窗台大吃的陆尘音,道:“这位就是小陆元君吧,能够得见您的仙容,实在是老和尚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托了国家现在的好政策,要不然也没机会见到您这样的陆地神仙。”
陆尘音左手烤仔鱼,右手崇明糕,抬眼瞟了清慧一眼,说:“老和尚,你快死了,不老实在寺里交待后事,还跑出来干什么?听说你们正觉寺最近大兴土木,又修房子又招人,还弄个个铜铸的如来像,搞得这么红火,你不把后事交待清楚,到时候自家人为了争这点产业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得让外人笑话死。”
站在老僧身后的清念神情就是一凛,紧紧盯着陆尘音。
陆尘音便回看他,“被我说中了,心里不舒服?还是打算把老和尚死的原因扣我脑袋上?别白费心思了,这种招法对我不好使,谁让我师傅是黄玄然呢。你看,封了老君观,把主持给拉进去,很多人背后都在骂我吧,可见了我的面,就比如你们,不一样还得陪笑脸?我跟你说啊,想对付我啊,只有一招,想办法杀了我,别的招统统不好使。谁让我是黄玄然的徒弟呢?”
清慧堆着笑道:“元君言辞如刀,不愧是黄元君的弟子。黄元君执正道大脉牛耳,她的嫡传弟子莅临,为了礼数,只要我这个方丈还有一口气在,那就必须得亲自来拜见。不独是我这样,您到来的消息传开的话,已经到了崇明岛的各寺观院宫的负责人,肯定都会过来。”
陆尘音“哈”的一笑,道:“老和尚,我师傅在公家的时候,什么正外道都一体镇压,在高天观的时候,只管砍外道术士,从来没执过什么正道大脉牛耳,你啊就不要想着用我师傅给你们脸上贴金了。行啦,人你见着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一说话不中听的丫头片子,跟这丫头片子说话太窝气,容易折寿,你本来没几天好活了,再气过去,连个遗嘱都留不下。我呢不管高天观的俗事,所以啊,有话跟我师弟说吧,我接着吃东西啦。”
清慧依旧笑着道:“元君且歇着就是。”
转头又对我说:“惠真人,贫僧虽然蜗居海岛,却是久仰大名,真人香港御剑引雷斩邪魔,金城火烧宫观驱逐纯阳弟子,威名传遍大江南北,今日能够亲自莅临,实在是令我正觉寺上下倍感荣幸。如今天下大势轮转,我辈正道大脉还需真人这样的人物来统领,才能重现先辈荣光,将我道发扬光大啊。”
我说:“大师,先喝口茶吧。”
清慧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眉稍微微动了下,不动声色地放下,道:“温度刚好,真人真是在世仙人一般的人物呐。”
我说:“大师,说正事吧,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对着我们两个小年轻的,没必要这么屈身讨好。”
清慧道:“本来你们到了,我就应该来拜访才对,在渡口迎客的僧众都是临时请来帮忙的俗家弟子,不知你们的身份贵重,晚上收了摊子回去禀告,我才知道,来得晚了,实在是失礼。我这次来,是要向两位通报一下这次投资大会的日程安排,在是有什么不妥或者其他要求,两位都尽可以提,我们马上就改。具体内容就让清念来讲,我年纪大了,记性越发的差,很多事情都是一耳朵听一耳朵出,完全记不住啦。清念,给惠真人和陆元君讲一下吧。”
说完,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清念就要开讲。
我摆手说:“先不急,投资这种事情,我们两个不懂,说给我们听也是白说,我有个门下,叫潘贵祥的,对这方面比较在行,随后就会到,具体的事情你们同他讲,有什么需要决定的,他会跟我说。两位大师,想来也是请人做的方案吧,我们这些人,做个牌子掌个总就好,还是专心于修道弘法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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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念犹豫了一下,道:“还请真人讲一下,高天观准备出资多少,我们这边先做个登记,也好安排之后的事项。”
我道:“这是应该的,我们高天观这次准备先出资一亿……”
当啷一声响,清慧手里的茶杯掉落地上,茶水洒了一大襟。
清慧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念赶忙给他抚胸拍背,又掏了帕子帮他擦拭。
清慧摆手推开清念,道:“老了,不中用了,连个茶杯都拿不稳,让真人见笑了。”
我说:“大师这么大把年纪,还在为正觉寺的未来奔走,贫道佩服得很,只是人力终有穷尽时,该放手还是要放手。”
清慧叹气道:“正觉寺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如今总算是上了轨道,我便是死也闭得上眼了。等投资大会结束,我就退位让贤,好好歇一歇。真人,高天观出资一亿,是一次投入,还是分批投?”
说到“一亿”的时候,他的声音到底还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财帛动人心呐。
我微笑道:“自然是一次全投,要是过后资金运作得不错,会再考虑继续投入。”
清慧赞叹道:“高天观不愧是我正道大脉魁首,这么大的手笔,目前来看当属各脉第一了,要是最后按投资比例来确定掌盘人的话,定是非凡高天观莫属。”
我摆手说:“这么大的事,当然谁拿钱多谁说了算,别的我肯定是不认的。”
清慧就是一呆。
他年纪大了,明显反应有些慢,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正道七十二脉的大事,是日后各脉修复经典弘法传承的根基,只以出钱多少来定的话,怕是难以服众,鄙寺有个初步的想法,准备采取各脉大会投票表决……”
我立刻打断了清慧的话,“投票?大师说笑了吧,这是真金白银拿钱出来的,让那些只能拿个三瓜两枣的和钱都没有就是来讨饭的投票表决谁掌这个资金盘子?
行啊,要投票也行,按出资额定票。我也不说一亿一票,一千万一票,不行,一百万一票也可以。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可见得没什么经营本事,自家都维持不下去,也好意思投票决定谁来经营投资?
大师,我们投钱进来,那是要见利润的,不是做慈善的!我就直说了吧,除了按出资额来确定掌盘人,其他方法我高天观一概不认。要是搞什么花头,那这一亿,我们自己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也不瞒大师,我在南方已经有个路子,一亿投进去,当年最低回报两千万利润,与其让别人拿着我高天观的钱去折腾,还不知道收益多少,倒不如我自己去赚好了。
如果投资基金由我高天观掌盘,这个路子就是基金的,无论投入多少,当年都是保这个利润数。谁要是能出资比我高天观多,投资收益还比我高天观高,尽可以拿出来亮一亮,比一比!”
清慧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清念便插话道:“惠真人,投资经营我们都不懂,可自来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还能保这么大利润的?你这路子,可靠吗?”
我嗤笑了一声,道:“大和尚,没见识就不要露怯,投一个亿一年赚两千万,这算什么大利润?至于这什么路子,你也不用乱打听,我只问你一句,除了我高天观,还有哪家哪脉能拿出一个亿来?这一个亿,就是我们高天观经营本事的证明!谁想知道我这路子是什么,先拿一个亿摆在这里再问!”
清慧缓缓道:“惠真人这个要求,也是合理,这样吧,我们回去再合计一下,把真人你这个意见,跟参会的各脉通报一下,等到了大会上,大家伙一起议一议。这毕竟是我们正道大脉集体的事情,总要有商有量才行嘛。”
我说:“我的意见已经摆这里了,最后结果跟我的意见不符,那我们高天观就直接退出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开大会就不去了,你们商量着,结果告诉我就行!”
清念忍不住道:“惠真人,你这也太霸道了,不是商量事的方法,大家都是正道大脉……”
我不客气地说:“大和尚,正道大脉是公家认证的,不是我们一团和气商量来的,要是没有公家,我们佛道两派就得先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合伙搞投资基金。
其实以我高天观的实力,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按我的意见,就像少林武当白马白云一样,直接挑明了不参加这个投资大会。
可师傅的意思是却是非要参加,她说各脉这些年过得都不容易,我们既然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么个机遇,就帮衬一下大家,尤其是那些传承艰难,眼看要过不下去的。
师傅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做弟子的自然要遵照执行。可如果这投资基金不能我们说了算,还怎么帮衬大家伙?到时候我们不投这钱,师傅也不能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