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芜宅在家的第四天,风平浪静。
苗苗说池以蓝今天没来公司,小区也没有人找过她。三天时间的期限像是毫无实质意义的说辞,什么都没发生。
她一颗心被吊了半天,最后落得个不上不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还是程方原忍不住,打电话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含含糊糊地说,“累了,在家歇两天。”
“现在是歇着的时候吗!”程方原崩溃道,“我这边看着施工不说,还得顾着工作室的事!再这样我撂挑子了!”
经此威胁,顾平芜只好迟迟回去工作室报道。
员工们已经嗷嗷待哺,许多文件还等着她签,办公室的人来了又走,等积压的事情忙完已经是下午,苗苗把凉掉的外卖又热了一遍给她拿过来。
她没什么胃口地拨了拨饭粒,吃得也拖拖拉拉,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听完脸色就有些变了。
“我去一下施工现场。”顾平芜搁下筷子,一面穿大衣一面起身往出走。
苗苗惊道:“那饭呢?”
“先不吃了。”
板场的施工才开始一周,碗池才堪堪完成五分之一,而就这一部分的面层,却已经开裂了。
程方原蹲在边上拿手擦过裂开的部分,手指沾了一层灰,偏头和顾平芜说:“这种情况倒不是没见过,就是没想到会发生在咱们身上。”
“嗯。”顾平芜和他并排蹲在那,皱了下眉,“底下没干,面层干了,再收面层的时候,面层就开裂。”
她说完,回头瞧了瞧才吃上午饭的工人们,低声和程方原说:“可咱们之前做工程配的水泥没出过问题。”
程方原说:“是啊。”
“地基呢?”顾平芜困惑地问。
程方原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地叹了口气。
工作室靠碗池弧面做出了名头,在这方面是熟手,地基挖多深,上头铺几寸的石子,铺多少钢筋,每个细节都了然于胸,是有固定章程的,至今也没出过纰漏。
这个烂尾板场正是因为前一个施工队做坏了,才交到他们手里,没料到这才开了个头,又给做坏了。
“还好。”顾平芜安慰他,“发现得早,就还能补救。”
程方原点头道:“只能先跑一趟建工那里,查一遍水泥配方出没出错。”
“行。”顾平芜蹲得腿发麻,站起来弯腰撑着膝盖缓了缓,“那这块先敲了吧,重弄。和周扬那边说一声,工期得延长。”
程方原也跟着站起身,抱着肩没吭声。
顾平芜疑惑地偏头看他,却见程方原抬手扑了扑自己身上的灰,专心致志似的低着头道:“这事儿我可不管。”
“……”顾平芜懵了,“不是,这个项目不一直是您和甲方那边沟通的吗?”
程方原乐了,背着手往外走,顾平芜摸不着头脑,在后头紧追了几步:“程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程方原终于好心地缓了缓步子,仄转头看着她,认真道:“这事儿,我去说不如你去说。”
顾平芜站住脚,不动了,因为明白过来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安地抿了抿唇。
“我去说,免不了要被那位周扒皮拿这事儿说嘴,压价啊,违约金啊什么的,费口水。”程方原一本正经地和她分析,“你去就不一样了。”
话说到这里,程方原非常知趣地闭上嘴,不往下点破,让她自己个儿慢慢悟。
顾平芜冷着一张脸和他对视半晌,扭过身要走,是不打算理他心里那点算计的意思。
走了没两步,程方原在身后问:“我说,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躲着?”
她像被谁戳破了那层纸糊的故作镇定,一半恼怒,一半难堪。
顾平芜冷冷回过头来,第一次对程方原如此疾言厉色地命令道:“程方原,你是我师父,但我也是你老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我的私事指手画脚。”
程方原气笑了,看着她转身离开,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他对顾平芜的私事知道的不多。
他先认识池以蓝,只耳闻过这位年轻的老板有个未婚妻,似乎感情还挺好。后来在纽约认识了顾平芜,也全然没想过小丫头会和池以蓝有什么过往,更别提把她和池以蓝的未婚妻对上号。
直到几年前临回国,大家一起吃饭,程方原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干嘛不回海市?老家不香吗?
那时候顾平芜已经有点喝蒙了,酒吧的乐队奏起蓝调,她出神地看着贝斯手笑,说“是blues诶”。
程方原以为她意识不清,叹了口气,没打算再追问,谁知她突然回过头盯着他,竟答道:“因为我怂。”
程方原听笑了,没明白:“啊?”
顾平芜笑了笑,用手指着自己心口,用了点了点,重复道:“我怂,知道吗?我就是个怂货!”
“我爸妈,貌合神离好多年,然后呢,在我跟前演戏给我看。我傻呀,我看不出来。妈妈问我跟不跟她走的时候才和我摊牌了,她就瞒了我这么久……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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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芜说话全没了平素的慢条斯理,颇有些颠三倒四,一面说,脸上还带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方原满头问号:“关我什么事?”
谁料顾平芜接下来喊出了一个名字:“池以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