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婵不止给老夫人梳头,还给她按着头部,力道适中,老夫人神情放松,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夫人对您的孝心,都是在暗处瞧不见的,前些日子,那些安神茶的材料,就是夫人拿来的,听说是夫人的爹郡王爷特意在北地给您寻的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说是岳家给买的,用的还不是公府的钱,她们家虽是宗室,却是破落户,她那个爹,宗室大考考不上,没个一官半职,经商赔钱不说,还好赌,这些年公府给她们家填了多少银子,隔三差五就来打秋风,早些年她没孩子的时候,镇日把着我儿,不许纳妾,叫她来伺候伺候我,就推三阻四,不是说病了就是苦夏苦冬的,谁家媳妇像她这般。”
一说起她这个儿媳妇,老夫人就要唠叨上一整天,卫婵用篦子给她篦头,边劝:“您别生气,夫人纵有千般不好,可生下世子那般人物,也是好了。”
老夫人笑了:“这话倒是不假,满京城的权贵子弟都拉出来瞧瞧,哪个有我嫡孙这样出色,若非她生了思危,我早就让公爷休了她。”
梳好了头,卫婵捧着一匣子首饰让她选,老夫人年岁渐长,不爱用太过鲜亮的,只插了一柄金梳和几根玉簪。
“你娘的病可好些了?”
“多亏了老夫人,张太医的药刚吃两剂,便已经能起身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悉心服侍我孙儿,将来的富贵有的是呢,你伺候人最是周到贴心,又本分,把你给了我孙儿,我才放心,你在思危身边,切莫让那些狐媚子来勾引。”
“老夫人放心,就算没有奴婢,世子也是端方守礼的正经人,断不会做出孟浪事的。”
老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卫婵,心中满意:“我知道你这孩子不愿攀高枝,你把思危服侍好了,等将来世子夫人进了门,她实在不容你,我便把你的身契给你放你出去。”
卫婵心中一喜,脸上却仍旧沉稳平淡:“倘若将来真有那一日,世子爷的夫人容不得奴婢,奴婢再回来伺候老夫人,跟着您去住公主府,老夫人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左右奴婢是不离开您的。”
“这丫头嘴甜,惯会哄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笑的眯眯眼,她作为长公主,活了这么久什么心思的奴婢没见过,卫婵的小心思瞒不过她,但这孩子是真心真意想要报答她,对她忠诚,这就够了。
老夫人指着妆奁中一朵小巧的珠花:“这个小簪鲜艳,正适合你们年轻姑娘带,赏你吧。”
卫婵不敢接:“您对奴婢,已经这么好了,月钱已经多给了一吊,奴婢还要您赏,岂不太贪心了?”
老夫人哈哈笑了:“这孩子,也忒老实了,傻丫头,你昨日伺候了世子,今日见长辈,若是不给个见面礼,不止你身份上说不过去,旁人知晓了还觉得我国公府小气。”
旁边的嬷嬷们也凑趣,说卫婵心眼实在,说老夫人眼光好。
老夫人捻起那朵宝石花,亲自簪到卫婵头上:“过后去给陵阳请安,你在这府里,才算是真正站住脚了。”
老夫人并不留她,说她已经是谢怀则身边的人,心思就该放到谢怀则身上。
卫婵去给国公夫人陵阳郡主请安,然而连院子都没能进去。
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打了帘子出来:“夫人此时有事,没空见姑娘,您在外头跪着,等着叫吧。”
论亲缘,夫人乃是世子生母,论地位,是国公的大娘子,原配夫人,还是卫婵的婆婆呢,要她怎么立规矩都是不过分的。
卫婵老老实实跪在外头,垂头不语。
陵阳郡主不喜欢她,卫婵早就有心理准备,谁让她是老夫人的人,这一对婆媳斗法,遭殃的便是旁人。
国公夫人管着府里的庶务,大到年节往来送礼,贵妇之间的交际,小到别房从公中支取银子,都得她来管,这个时候,进进出出都是下面的管家娘子,只有卫婵跪在那,显得很是突兀。
“咦,香环姐姐,这个丫头犯了什么错,怎么跪在这?”一声极为轻柔温婉的声音。
卫婵抬起头,看到一少女,俏生生站在她面前,一袭淡紫衣裳陪着月白小褂和嫩绿长裙,梳着小双刀髻,不说脸生的如何美貌,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缕湖上青烟,柔柔弱弱,聘聘婷婷。
“表姑娘,您不是陪着夫人说话,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们做便是了。”
“舅母又犯了咳疾,前些日子我亲手晒的陈皮,需用蜂蜜调和了泡茶,才能喝呢,我来问问姐姐,有没有热水。”
“些许小事,怎么敢劳动表姑娘,奴婢们去做便是了。”
“香环姐姐,这丫头到底犯了什么错,地上的青砖凉,还是叫她起来吧。”
“您别管她,她是集瑛院的凝冬,来给夫人请安,夫人如今且没空见她呢。”
这国公府就只有一位表姑娘,姓郑,小字令仪,是世子的亲表妹,然而她娘亲可不是老夫人亲生,不然好歹也会封个翁主,老夫人与老国公伉俪情深,两个儿子一个是安国公,另一个小儿子官至门下省侍郎,都很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