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大的喜事(2 / 2)

片刻之后,朱棣便见夏原吉几乎是蹦跳着进来的。

还真是蹦跶,属于那种掂着脚尖,像蛤蟆一样,一戳一蹦跶似的,人像弹簧,这边脚尖一落地,随即便被弹起。

朱棣挑了挑眉。

夏原吉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照理来说,大臣该鱼贯而入,应该是胡广先入殿,此后是杨荣,再之后夏原吉,而且大臣要行礼如仪……

入他娘的,现在这种事也要朕教?

“臣见过陛下。”夏原吉声音嘶哑疲惫,可同时,中气又十足。

朱棣忍着火气,神色淡淡地颔首道:“何事?”

“陛下,此事,要从下西洋开始说起……”

终究,朱棣还是忍不住了,他猛地勃然大怒:“入他娘的,下西洋这都几年了,你身为户部尚书,不好好地署理自己的部务,成日游手好闲,这国库的亏空,你能撇得清关系吗?”

这样的苛责,换做任何大臣,都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天颜,立即该谢罪才是。

可夏原吉非常淡定地继续道:“陛下……且听臣说完,这下西洋,有一宦官,曰邓健,邓健从海外带回来了异种,此后,这邓健便在栖霞耕作……陛下,您猜怎么着?”

朱棣:“……”

朱棣感觉事情已经失控了。

很多时候,他的一个眼神,大臣们就应该似被驯服一般,乖乖地俯首帖耳,可今儿这夏原吉……很不像话。

即便是杨荣和胡广,此时似乎也很没有臣仪,他们都抬头,定定地盯着他,这哪里像个臣子?

朱棣没好气地道:“人家耕作就耕作,关你鸟事?”

“这何止是关系到了臣,这关系到了大明,关系到了陛下,关系到了天下苍生啊!”夏原吉激动地道:“陛下啊……这带回来的异种,如今已经耕作出来了,名曰土豆……此物……真是神了,它的口感,不下于小麦和稻米,且能饱腹,这还不算……陛下……它的亩产,能有一千三百斤……一千三百斤啊……”

夏原吉笑着笑着,突然眼眶一红,哭了:“寻常百姓,一亩旱地,能种出三百斤麦子,就已不错,可这土豆,却能种出一千三百斤,四倍之于麦田,陛下……若是原先,一亩地可以养活一个男丁的话,那么现在……一亩地就能养活四口人……这……这……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陛下啊……”

说着,夏原吉拜下,叩首道:“我大明……自有天佑,此名曰土豆之物,若非列祖列宗们显灵,若非陛下厚德,何以能显现人间……自然……这是那宦官邓健,下海之后,历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若非是当初……陛下好大喜功……不,不对……”

“若非当初,陛下圣明,下旨下西洋,何以能得此至宝?有了此物,若是开始推广,不出十年,我大明,两百年之内,也再无缺粮之虞,即便有天大的灾荒,也足以朝廷从容应对……”

朱棣先是听到邓健。

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很努力地才想起,这是东宫的宦官,还和张安世那家伙关系匪浅。

这人出海回来,他还见过此人,给过一些赏赐呢!

张安世还和他打过赌呢。

当然,打赌的细节,朱棣早忘到爪哇国了。

可此后听到了亩产一千三百斤,朱棣直接嘴张得合不拢了。

他眼珠子呆滞地停在眼眶里,有一种梦游的感觉。

见朱棣久久不吭声,夏原吉不确定地道:“陛下,陛下……”

“唔。”朱棣没有骂人,也没有激动,而是十分平静地稳稳地坐在了御案之后。

这时,他变得无比斯文起来。

“亩产一千三百斤?”

“是亩产一千三百斤。”夏原吉掷地有声。

朱棣道:“是祥瑞?”

“不是祥瑞。”夏原吉很认真地道:“是真正的亩产,臣已亲自去探查过,甚至收获、清洗、上称、折算,臣与胡公和杨公都经了手,可谓是千真万确,当真是一千三百斤。”

朱棣站了起来,死死地凝视着夏原吉:“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这……”夏原吉有点答不上来,最后他道:“安南侯似乎对此,略知一二,当初他说了来历,可臣当时晕乎乎的,有些事,也没听明白。”

朱棣道:“张安世……”

想了想,朱棣突然道:“你确定这东西能吃?”

夏原吉一口咬定:“能,臣吃过,口感颇佳,能饱腹,臣今儿正午吃的就是这个,现在也无饥馑之感。安南侯还说过……这东西的一些好处,可……臣……记不清了。”

当然记不清,吃的时候,光觉得张安世吹牛了,当时对张安世的话,不屑于顾呢!

朱棣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神道:“入他娘的,张安世这家伙,咋不早说,朕早知道的话……”

夏原吉道:“陛下,臣希望现在立即下旨,联络有司,由臣来带个头,再去一趟栖霞,一来,要保护粮种,最好要布置禁卫,将那农庄圈起来,没有三五千人,臣有点不放心。再者,就是请那邓公公,传授耕种之法,要让户部专门组织人……”

朱棣挑眉道:“有司?有司去做什么?那儿是栖霞,你想喧宾夺主?不过……朕还是不相信……真是太难以想象了,四倍的口粮,这岂不是相当于给我大明增加了四倍的土地?”

太可怕了,这也意味着,即便是承载了四倍的人口,也不必担心。

朱棣随即就道:“出宫,出宫,朕要亲自去看看。”

一旁的赵阚,只觉得这君臣都疯了,一个个语无伦次,至于一千三百斤的粮,他是难以相信的,不过他也没吭声。

现在听闻陛下要出宫,赵阚便趁机站出来道:“臣只担心,有人弄虚作假……”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张安世,是外戚,一个邓健,是宦官,怎么看……都不是好鸟。

朱棣阴沉着脸道:“走,走……”

宫中混乱了一阵子,主要是太仓促了,可很快,大明门张开,朱棣与随驾的大臣,再加上数百个禁卫,急匆匆地飞马而出。

朱棣一路既有一种狂喜,可随即……似乎是被下头人糊弄得怕了,又觉得……不该高兴得过了头。

张安世虽然可信,可若是张安世也被那个叫邓健的宦官给糊弄了呢?

一路各种念头纷沓而来。

以至于……飞马差点冲撞了来不及躲避的路人。

……

张安世几个,此时在庄子里摆了一桌的酒菜。

今日是庆功。

虽然庆功的对象是邓健,而邓健因为已经吃过了午饭,没有上桌。可这没有关系,庆张安世也一样。

张安世喝了几杯酒,嘱咐丘松不要多喝。

丘松不高兴地道:“我年纪不小啦,大哥,在家里,俺爹也让我喝一点的。”

张安世意味深长地道:“要喝到别处喝,别在我这庄子喝,你懂的。”

丘松:“……”

他不懂。

细嫩的羊羔肉入口,张安世忍不住道:“这羊羔子好,鲜而不腥膻,咱们栖霞的地,养人啊。”

朱勇道:“是啊,将来大嫂有了身孕,就教她来这栖霞生产,来年就给大哥生一个这样细嫩的大侄子出来。”

张軏道:“胡说,太细嫩了不好,要黑一些,糙一些,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如若不然,不就和那些戏台子里的戏子一样了吗?”

丘松道:“到时俺制一个大鞭炮,在这里炸了,连紫禁城也能听到响动。”

张安世扶了扶额,感慨道:“哎……造孽啊。”

“大哥,你造了啥孽?无妨的,俺们的父兄,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要说造孽,他们早该生娃没屁眼子了,可你瞧,咱们不都好好的吗?可见这些狗屁话,都是骗人的。”朱勇讨好似地道:“大哥别怕。”

张安世:“……”

他决定食不言、寝不语,要不然继续说下去,就要令他食欲不振了。

邓健张罗着,又温了一壶酒来。

张安世道:“邓公公,你坐下来吃。”

“我不习惯。”邓健道:“我就喜欢伺候着公子。”

张安世道:“哪有什么不习惯?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戳中了邓健的心中软肋,他忙别过头去,好久才回头过来,强笑道:“你们吃吧。”

正说话之间。

有快马抵达。

有人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道:“不好啦,不好啦,宫里来人了,来了许多人……”

是个内千户所的校尉,匆匆来报信。

张安世勃然大怒,扬起手要准备打人:“宫里来人,怎么就不好了?你这混账东西,会不会说话?”

这一巴掌没打下去,毕竟内千户所的校尉是自己人。

可这校尉还没赔罪。

便又有人心急火燎地进来,高呼道:“安南侯,安南侯,接驾,快去接驾。”

却是亦失哈,一马当先地冲了进来。

这一次来的太仓促了,以至于什么都没有准备,亦失哈担心出什么差池,所以先来报讯,其实就是担心农庄这边应对不及时。

张安世哪里还敢迟疑,立即起身。

邓健也慌张起来,忙不迭地站到角落里。

亦失哈目光逡巡,随即落在了邓健的身上。

而后,亦失哈露出了亲昵的笑容,一把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邓健的手,挽着邓健的手,就好像多年的失散兄弟得以重逢一般,亲和地道:“邓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