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阮昭毫无感觉。
她靠在沙发上,低声笑了下:“好吧,我不装了,确实很感人,但是我好像天生缺少共情的能力。”
她这话说的很坦然,却又坦然到让傅时浔心头一揪紧。
阮昭盯着对面的投影幕布,低声说:“我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课选过心理课,那时候老师在课上说过,反社会人格最大的一个特征就是,没有共情能力。说真的,我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反社会人格。”
她真的太不像一般的女生,高中的时候,谁都有个矫情叛逆的时候。
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最常强调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做好孩子的心理辅导,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脆弱敏感的时候。
一场考试失利比天大,喜欢的人没看到自己,都能哭上一场。
阮昭却冷淡的不像一个普通高中女生,那时候她已经在姑姑家里生活,从来没让阮瑜操心过一次。就连后来韩星越上高中,阮瑜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姐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没让我操心过一次。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寄居在姑姑家,没有安全感。
毕竟那时候爸爸和爷爷都去世了,这世界上她只有姑姑可以依靠。
而且姑姑还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姑姑,要是阮瑜不养她,阮昭也丝毫怨恨不了,毕竟阮瑜对她没有抚养的义务。
她以为自己是生怕,给姑姑添麻烦,才会这样。
后来她发现,她这个人好像就是天生道德感不高,共情能力差,哪怕她后来也会路见不平,可她也没改变多少。
以至于,她一直没谈过恋爱。
“我还记得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在老家做丧事,你知道农村的丧礼有很多规矩,吹拉弹唱样样都需要,还要扎轿子点灯。但是我姑姑哭的几近昏厥,我姑父又是在城市长大的,对这些压根不懂。所以爷爷的丧礼是我一手操办的。”
她请教村里的老人,请了当地最好的丧葬队,热热闹闹给爷爷吹了三天。
她置办丧事上要用的东西,给每一个来的亲戚回礼,就连过来看热闹的人都说,她不简单,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能干,办妥了一切。
她以为自己只要做的够好,就能让姑姑看见自己的乖巧和努力。
可谁知,爷爷下葬的那天,所有人的亲戚离开,家里只剩下她和姑姑一家时,她照顾着韩星越吃完饭,就想去叫屋里的姑父和姑姑吃饭。
她走到门口,就见房门半掩着,爷爷的遗像被安静的放在桌子上。
姑姑背对着房门口,安静坐在爷爷遗像的对面。
“她一点都没哭。”她轻声说道。
姑父韩华斌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劝道:“别多想了,大家都在夸昭昭能干,你哭成这样,我又要照顾你,岳父的丧事都让昭昭一个小孩跑前跑后。”
原来,是在说她啊。
阮昭往后退了一步,本想要离开。
可是阮瑜再次开口时,让她的脚步顿住。
“我爸对她那么好,可是你看她,一滴眼泪都没为我爸掉过,你说她是不是天生就心硬,”阮瑜声音里带着哭腔,似乎痛苦不已,她说:“都说基因是可以遗传的。我虽然不知道她父母是谁,但是她父母把那么小的一个小婴儿扔掉,可见那就是一对冷血的畜生。”
言下之意,就是阮昭继承了这对畜生的血,同样也是冷的。
“阿瑜,”韩华斌低声说:“你说的过分了。”
阮瑜不再说话,只低声痛哭。
阮昭在那一刻却没有怪姑姑,她觉得姑姑是有资格这么说的。爸爸去世之后,爷爷的身体一下就垮掉了,所有人都说爷爷是因为没了支撑,原本因为要照顾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儿子,而强撑着不敢倒下。
如今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儿子没了,他就一下倒了。
或许在姑姑的心里,她是引发这一切的源头。
……
幽暗的房间里,阮昭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冷淡的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自从小木屋里,她跟傅时浔袒露了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之后,她的心底的那把锁,好像再也不坚硬了。
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牢牢锁着一切。
她甚至愿意跟他说出,她本以为会藏在心底一辈子,准备带进棺材里的话。
“昭昭。”傅时浔忍不住喊她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亲昵的,宠爱的,仿佛她还是那个站在门口的小女孩。
那时候她一定会希望,有个人能安慰她吧。
明明只是想要做好一切,成为那个家里有用的人,而不是别人的拖累,却反而被认为,是心硬的表现。
阮昭扭头看着他,此时投影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彻底暂停。
光线不再变化,浅浅的光晕落在他们的脸上,彼此都能看清楚对方。
阮昭依旧冷淡的模样,她反而勾唇笑了下:“我刚跟顾筱宁认识的,她说我的姓氏很好听,听起来就软软的,有阵子她一直叫我阮阮。还说我肯定是面冷心软的那种人。”
软软。
确实是适合女孩子的亲昵叫法。
后来顾筱宁发现她这人不仅不软,反而心冷如铁,她都忍不住吐槽,你干脆别叫阮阮,改叫铁铁吧。
铁石心肠的那个铁。
“傅时浔,其实你才是面冷心软的人,你永远都会为别人考虑。”
傅时浔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拉在怀中。
低声说:“我认识的阮昭,不是没有共情能力,她只是有点儿慢热而已,她会帮助别人,会愤怒别人的遭遇,也会同情别人。”
“傅时浔,其实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阮昭压在他的肩窝里。
她低声说:“傅时浔,因为你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她并不是真的无法共情,无法爱一个人。
只是她喜欢的这个人,才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