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外的大雨,下的仿佛要将这个天地都要淹没。
傅时浔看着他怀中抱着的人,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薄的如同纸片,狂风打在小木屋的玻璃上,哗哗作响。
“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有姑姑,有表弟的,”阮昭望着傅时浔。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在这样的时刻,好像不再那么吐露。
傅时浔艰难的滑动了下喉结,第一次,他有种被哽住的感觉,因为眼前的人。
阮昭将头微微撇向窗外,隔着玻璃,大雨还在继续。
“据说我被捡到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我就躺在一个小纸箱里,一条野狗就在旁边看着我。”她想笑,可是此刻她已经没力气这么做。
傅时浔紧紧握着拳头。
想要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可他却没有阻止。
“要不是我爸爸出现,可能我就会成为野狗嘴下的一顿午餐。”
阮昭眼神越来越涣散,她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到了回忆之中,那些她以为已经远去的过往,其实从来都没远离。
“这些事情当然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你知道农村里的家长里短,根本没有秘密。我很小的时候,跟我玩的小孩就和我说,她妈妈说了,我是爸爸捡回来的。”
后来就那些大人,就怀着那种得意而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育她,你以后要孝顺你爸爸,要不是你爸爸,你可是活不到现在的。
她就是在这样的提醒中,慢慢长大。
但她从来不在乎,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爷爷,还有姑姑。
直到她再次失去了这一切……
“你父亲他……”傅时浔虽然强烈不忍,可是最终还是轻声问道。
“去世了,”阮昭终于转过头,茫然的望着头顶,明明视线是与傅时浔对视,可是傅时浔却感觉到她并未在看自己,她低声说:“爸爸走了,是我害了他。他走之后,爷爷很难过,很快也去世了。”
“后来姑姑养大了我,可是我能感觉到,她怪我。其实我也怪自己,如果不是我,爸爸不会出事的。他会活下来,出事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这一刻阮昭的意识出现了模糊,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
“你应该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云霓那么好,因为她是我自己选择的家人,”阮昭微垂着眼睑,声音里微染上一层她从未有过的脆弱:“不会再轻易离开我的家人。”
明明看起来那么清冷又理智的人,其实也会害怕。
害怕这个世界,再没有能跟她彼此依靠的人。
傅时浔听着她不停责备自己的声音,轻声喊道:“阮昭,阮昭。”
他似乎将她从这种痛苦的回忆里拉出来,最终他成功了。
阮昭黑眸定了定,安静望向他,傅时浔问:“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嗯。”她回应道。
傅时浔望着她,缓缓开口,他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道冷泉,灌入她的脑海,让她越发混沌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我年少时,曾经遭遇过一次极大的事故,然后我记得有个小女孩救了我。结果你知道吗?等我醒来,想要见这个小女孩,然后所有的人,包括我的家人都说,根本没有这个小女孩。”
“但是我一直不相信,告诉他们,真的有那样一个小姑娘,她救了我。我想见她,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还是一致的口吻说没有。后来我甚至开始看心理医生,连心理医生都告诉我,这可能是我在极端危险下,臆想出的一个小女孩。她代表着我内心渴望着得到拯救。”
那种亲身体会过的真实,是如何都无法伪造的。
但他无法怎么坚定,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否定我的记忆,直到后来我猜想到,或许她是因为我,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根本就是已经……”傅时浔顿住,但是他整个人也陷入那种痛苦当中。
“她因为我死了。”
最终他还是低声开口。
要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否定他的记忆。
为了保护他,让他不用背负一条人命的代价,要不然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人这么众口一致,否认他的记忆。
越是这样的遮掩,越是让他无法忘记这件事。
甚至在还没确定真相之前,就陷入无边的自责之中。
“最后我也开始告诉别人,我相信了他们的说法,那个小女孩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但其实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始终告诉自己,她是真实存在的。”
哪怕他的心理早已经被这件事所影响。
这么多年来,他不谈恋爱,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就是因为这件事。
这就像他心底存在的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迷雾,只要一天不解开这个秘密,他好像就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他早就站在了悬崖边,离疯狂只剩下一步。
或许,他会因为解开那个秘密而发疯,或许他会因为永远找不到答案而发疯。
或许他早已经是一个疯子。
傅时浔垂眸看着她:“所以那天我告诉你,我大概不是你眼中所看见的那个人。我根本就不完美,其实我连一般人都不如,我被自己的念头活生生困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我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所以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而是因为我不值得。”
阮昭这次觉得她真的又清醒了点,每次在她想要昏睡过去时,她总被傅时浔的话吸引。
她想要听完,再多了解一点。
关于他的一切。
她努力抬起眼皮,那双滚圆的大眼睛,没了以往的锐利和直白,那样柔软而迷离,“我已经这么虚弱了,你还要我再浪费力气再说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