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这些没熬过夜的护卫晚上开车不安全,因此这两天夜里,她一次都没睡过。
都是坐在副驾驶陪他们走完全程,看着月亮下山,换天光大亮,然后再回车厢补觉。
此时她就只想睡觉,听见护卫们骂骂咧咧,皱了皱眉。
“行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方水土一个规矩,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先按照他们的习惯办事,我们的最终目的就只是押送物资,只要物资没问题,其他的都不用太计较。”
她是在底层待过许久的,苏府看起来小,可种种阶级制度,上面仗着有点权力就对下面剥削欺凌,吃拿卡要,绝不会比一个城的安保少。
挽月从小在白眼里讨生活,像刚刚那位安保的那种人,她见得多了,因此应对的反而比其他几个护卫自然。
另外几人却不能像她这么心平气和,挽月刚刚被吃豆腐他们都是看见了的,虽然挽月已经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底层的农夫,可在他们心中,她还是高贵的司令太太。
几人气不过道:“他们要都是这个德行,真活该被外敌打,司令就不该去帮他们!”
“就是,多余给他们援助,他们哪有个丧家之犬的样子?看起来安逸得很!”
他们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挽月想睡都睡不着,忍无可忍地再次出声。
“够了!这里不过是南北相交的边界,距离真正的战乱区还远着呢。而且无论南方北方,都是我们自己人的领土,要真是有一边被倭寇给占据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再得陇望蜀?”
在她这一声吼后,那些人的确安静了不少,不过仍有人小声嘀咕:
“得陇望蜀?什么意思?”
挽月下意识想说,这是个成语典故,意思是……
她忽的又愣住。
这个典故,还是贺宗明当初教给她的。
许久之前,她听见他嘴里说出那些四个字四个字莫名其妙的话,也跟现在的这些守卫一样,满脸茫然,一头雾水。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也变成了现在这样,讲话不自觉就四个字四个字脱口而出,成为了她曾经最羡慕的文化人了?
挽月闭上眼睛,苦涩一笑,在终于安静下来的车厢中静默休息。
脑海中,却始终有个高大温暖的影子,时不时浮现,挥之不去。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轻笑,拿书本轻敲她额头。
“保家卫国的保不是宝字盖的宝,这个宝是宝贝的宝,你写错了。”
挽月有些羞惭,但又强词夺理:“你也说了是保家卫国,家在国前面,那就说明家比国重要,所以家怎么就不能是宝贝了?”
男人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重新在纸上写出一个正确的保字。
“我没说家不重要,可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你看这个字,是一个人一个兵,必须有人当兵,以血肉之躯保住国的安稳,才能守护住身后千千万万个小家的安居乐业。”
额头忽然又是一疼,挽月惊醒,眼前哪有什么书本纸张?更没有什么温柔教诲的人。
不过是车经小道颠簸,她在睡梦中让车厢碰到了头,一下一下磕醒罢了。
梦中的温馨,和眼前的逼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其余几个守卫也各自找着角落,在呼呼大睡。
挽月默默地换了个坐姿,抱着自己的腿,垂下眼帘。
已经进入北方边界,那就说明离你又近了一步。
贺宗明,你还好吗?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你保你的国,可你要出了事,我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