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老板抬手，戴着手套的手掌往酒杯里洒了一抹银色，很快，幽蓝之中夹杂着点点银色，老板抬头看着他们，问道：“像不像夜航的时候，从机舱望向夜空的感觉。”

夏亦行被这么一点拨，瞬间悟道：“确实挺像。”

顾问周将杯子捏在手中，轻轻转了一圈，幽蓝液体在杯中转动，带着点点银色浮浮沉沉，犹如浩瀚星夜里点点闪烁着的银河。

他想起那天温枝点的樱花酒，她应该也会喜欢这杯‘银河’。

“不错，”顾问周轻声说了句，举起酒杯喝了起来。

此时夏亦行手机滴滴震动，他拿出来，一边看一边说：“群里都在猜，这次改装谁是那个倒霉蛋？”

“什么倒霉蛋？”顾问周听到改装两个字，不由多问了几句。

夏亦行说：“就是谁会排到那些垃圾时间，你知道训练中心的模拟机除了维修之外，24小时不停，凌晨那些垃圾时间，也得有人训练。”

顾问周点头，正想着温枝的改装时间表也应该发下来了。

就听旁边夏亦行突然哈哈两声，短促地笑了起来，顾问周望过去，就见他表情里透着说不出的奇怪，还隐隐透着看好戏的感觉。

“有事说事儿，”顾问周不耐烦他这样。

夏亦行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倒霉蛋居然就是我们顾机长。”

顾问周皱眉，也拿出手机。

夏亦行这个群，其实他也有，只是他常年不说话而已。

进了群，果然就看到有好事者把最近一周训练中心的排班表发到了群里。因为飞行员也需要复训，训练中心为了保证飞行员的复训，会提前把改装新飞的训练表排好。

这样大家就可以错开新飞们改装的时间，自己选择复训的训练时间。

此时顾问周也看到了群里的表格，上面有温枝的名字。

他看了下去，发现温枝排班时间确实很差，基本都是凌晨的，不是从零点到四点，就是从两点到六点。

“我先去打个电话，”顾问周立即起身。

夏亦行还没调侃完，就见他已经直接走向酒吧大门口。

此时温枝刚从厨房拿了水果回来，就听到房间里手机震动的声音，她一路小跑过去，就看见是顾问周打过来的微信电话。

这个点？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了。

温枝不敢耽搁，赶紧接通电话：“顾机长。”

他生怕对方这么晚打电话，是有重要事情。

顾问周直接问道：“你动态模拟机的课程排班出来了？”

“是啊，”温枝心底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问这个。

对面沉默了会，才淡淡问道：“这个排班时间，怎么不跟我说？”

温枝愣了下，有些不解：“您今天不是有航班？”

顾问周的航班，她现在也是一清二楚，毕竟顾问周都会提前把飞行计划表发给她。

温枝顿了会才说：“这是训练中心排的时间表，我觉得也还好，什么时间训练不是训练。”

她一开始也觉得这个时间很差，时间特别不规律。

但没办法，既然排了，她趁早认清现实。

顾问周发现她确实看得开，不是怨天尤人的那种类型，亏得他还担心她受不了。

她确实对什么都不太在意，满心只有飞行。

他不由轻笑了声，正准备挂断电话。

“顾机长，对不起啊，”突然温枝开口道歉。

顾问周修长手指捏着手机，不紧不慢问道：“突然跟我道歉什么？”

温枝说：“我光顾着自己了，没想到你也要跟着我们一起排这个时间表。”

确实是她没考虑到。

模拟机是学员们飞，但也需要教元带着训练，要不然飞行动作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懂。

温枝也是这时候才想到，她凌晨四点到七点训练的话，顾问周也得一起跟着。

这么看来，好像是她拖累了顾问周。

“所以你以为要我这个教元干什么？”顾问周好笑地说了句。

温枝嗯了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手机另一边的顾问周，淡淡叫住她：“温枝。”

“嗯，”温枝应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句话落到温枝耳畔，犹如石子砸落心间，四面八方的回响一拥而上。

不得不说，哪怕动态模拟机公司只规定三十小时，最多也就是训练一周多点。

但很多人还是有些受不了。

毕竟一天到训练六个小时，飞完三个小时，就要休息几个小时，再接着训练。

好在顾问周教的负责，温枝觉得熬一熬也值得。

周四晚上，这天温枝排到的晚上九点到十二点的。

这也是她唯一比较好的排班。

结果温枝他们三人到了模拟机训练中心，发现等在那里的教官，居然不是顾问周，而是另外一位姓王的机长。

“王机长，”温枝先打了个招呼。

其他两个也跟着喊了声。

王机长看了看温枝，神色很是温和：“你们的顾机长今天临时替别人飞，没办法回来带你模拟机训练，所以今天就我带你们了。”

温枝虽然心底诧异，但还是立即露出乖巧温柔的笑容：“真是麻烦您了，还特地为我们多跑一趟。”

她清楚自己长相优势，长得很乖，笑起来温柔恬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天模拟机训练下来，她已经深谙各位教练的行事风格。

比如眼前的这位王机长，出了名的鬼见愁。

就是那种在地面上还让你觉得如沐春风，但是一上了模拟机，发动机综合征直接上身，之前温枝他们训练时，隔壁模拟机是王机长带的。

他们正好一起出的模拟机门，温枝亲眼看见对面那三个新飞，面色苍白，双眼无神。

整个人随时有种要飘出去的感觉。

反而是顾问周带她时，他虽然神色冷淡，但并不发脾气，有错误就说。

要是犯第二次，他还是会教你。

但下了模拟机之后，他折磨的小手段就层出不穷了。

温枝还算好的，犯错次数少。

另外两个已经在训练中心门口，丢了好几回脸。

“顾机长没跟你说，今天他不来的事情？”趁着王机长去旁边拿东西，左云齐悄悄问道。

温枝：“我不知道，我没怎么看手机。”

左云齐哀叹：“我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怎么办啊。”

“平时怎么飞，待会还是怎么飞，”温枝冷静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三人一进模拟舱，就感觉状态不太对劲。

就连温枝都有点不是那么回事。

顾问周坐在后面的时候，她没觉得，但是此时换了人，她才知道顾问周有多不一样。

温枝心底也怪怪的，只是一场模拟机换了人。

她怎么还惦记上了人家。

“来，我看了一下你们练的项目，我们今天练个新鲜的，”王机长顿了下，笑眯眯说：“V1后一发失效。”

坐在主飞位置的左云齐，明显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温枝坐在副驾驶座上，则是神色平静。

在开始时，他们还一切顺利，温枝配合左云齐做飞前检查单核对。

左云齐核对完，喊道：“申请推开。”

温枝：“塔台，申请推开。”

王机长在后面喊道：“白鸽8346，可以起飞，03L跑道。”

温枝：“收到，可以起飞。”

左云齐：“起飞。”

随着模拟机在面前屏幕里模拟出来的跑道上加速滑行。

温枝继续喊话：“40以上稳定。”

左云齐：“证实。”

左云齐：“检查起飞推力。”

温枝：“推力调定。”

“V1。”

随着一段一段喊话以及共同进行的操作，飞机开始起飞，但是很快机舱内传来警报。

左云齐开始指挥温枝，根据异常检查故障。

可他刚说完话，左云齐凳子被猛地踹了一脚，身后传来王机长的怒吼：“注意飞机姿态，飞机姿态，要不然没等你们找出故障，飞机自己先掉下去了。”

赵朗作为后排观察，也跟着瑟瑟发抖。

但紧着左云齐的凳子又被踹了一脚：“让你修正偏流，你他妈多看几眼航迹线会死啊。”

温枝一边检查，一边提醒左云齐。

但是左云齐明显已经开始失误，紧接着就是更大声的辱骂。

温枝跟顾问周在一起时，还不觉得训练时间长，总感觉时间很快就过去。

但这次的飞行，让她尤其难受。

好在轮到温枝主飞时，因为是她主控飞机，左云齐只要配合她就好。

每一道指令，从她口中冷静说出时，让左云齐都跟着冷静了几分。

之后她又带赵朗飞了一趟，好在这次被骂的少了。

终于三个小时的训练终于结束，当大家站起来时，王机长看着两个男飞，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飞的还行。”

那两人不敢置信的对视了一眼，这才下去。

温枝走在最后，王机长看着温枝说道：“温枝，因为你是女飞，所以我今天特地没有骂你。毕竟嘛，女孩子脸皮薄，骂哭了可不好。”

温枝听着这话，不由微蹙着眉头。

但王机长却还没停下来，继续说道：“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作为女飞，飞的还可以。”

这一刻，哪怕对方在夸奖她，温枝心头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因为她是女飞，对她放低了期待。

所以完全没想到，她的优秀会不亚于男飞。

温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对方。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温枝。”

温枝抬起头，就看见顾问周站在训练中心门口，身上还穿着机长制服，但是肩膀淋湿，外面下雨了。

“王机长，今天麻烦你帮忙带他们了，”顾问周走过来，笑着说道。

但是他垂眸，视线落在温枝脸上时，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温枝似乎在跟王机长说话，他便随意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