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过去不到两年, 明铮和明灿对那天的记忆都还挺清晰。
炎炎夏日,火伞高张,守在校门口陪考的家长备受煎熬, 好在有志愿者在人群中支起一顶顶遮阳帐篷, 派发矿泉水、扇子和冰贴, 家长们躲在帐篷下边纳凉, 对这些勤勤恳恳的志愿者皆是赞不绝口。
志愿者中有个身量极高的少年,长相尤为英俊,和他搭话的家长很多, 但他大部分时候都只点头答复, 不爱说话, 性格看起来非常冷淡。
明铮因为公司事情多,来得比较晚。同一个班的陪考家长都聚在一起,明铮来到高三3班家长中间,刚站定不久,旁边就走来一个志愿者, 白净又帅气的脸上挂满了汗珠,沉默地给他递了一堆避暑的东西。
明铮随口问他是毕业生吗, 现在在哪个学校?
他说在A大。
明铮闻言,多看了他两眼,笑着说我女儿成绩很好,以后说不定也会去A大。
“当时他一口气给我送了好多东西, 有一把扇子我印象还挺深的, 因为别班家长拿的都是那种简易的塑料扇,就我们3班家长发的是折扇, 上面还写了‘金榜题名’四个字。”明铮一边回忆一边说,“等你出来之后, 我还拿着这把扇子和你合照了。”
明灿:“那把扇子还在吗?”
明铮:“早就丢了吧。”
“那……我想看看照片。”明灿说,“爸你手机里应该有吧?”
“有是有。”明铮奇怪地看着她,“我找找。”
明铮这两年没换手机,很快就在图库里翻到前年六月在校门口拍的那些照片。
照片里,明灿身穿高中夏季校服,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手里抱着一束盛放的鲜花,眼神平静地望着镜头,像一个早知道自己会赢的MVP玩家的结算画面,从头到脚都透着高傲。
现在看起来,还挺中二的。
明铮站在她旁边,一只手搭在女儿肩上,另一只手面对镜头展开了一把写有“金榜题名”四个大字的折扇。
很精致的扇子。
光凭照片,看不出是批量生产的还是手工做的。
照片连拍了十几张,明灿一张张看过去,指尖在屏幕上缓慢地滑动。
刚出考场的少女被鲜花和亲友簇拥,在她身后,略微虚化的背景中,明灿目光定住,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她心里突然萌生一股酸涩,几乎想要隔着时空的阻隔喊他一声,让他回头。
少年侧对着镜头,红色志愿者马甲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脖颈微弯,眉眼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下一张,再下一张,连续的照片像一帧帧电影画面,少年慢慢背过身去,露出湿透的白T后背,沉默离场。
就像她人生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偶然出现在照片虚化的角落,最终也被路人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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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京御园,车子在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池延鹏从始至终望着窗外,不发一言,长久的沉默让人心弦绷紧,段含烟渐渐看出他情绪不对,即便他城府再深、再善于隐藏情绪,在家人面前也不可能永远戴着面具生活。
结婚多年,段含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家世虽好,比起池家却差了一大截,没有强硬的资本,她也没有过人的才华,就是一朵年轻貌美的菟丝花,必须把丈夫当老板对待,时时刻刻察言观色、讨好取悦,才能在池家站稳脚跟,为孩子们铺路。
池延鹏需要的,也正是她这样性格柔弱、千依百顺的妻子。
晚餐时间,池延鹏烦躁的情绪越发显露,阿珩和阿玥只是在饭桌上吵了两句嘴,他就敲桌子训斥他们不安分,眉头拧成了川字。
段含烟记得,中午在明家吃完午饭的时候,他的心情明明还不错。
也就是上车离开之后,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难不成。
在明家看到的那个年轻人,真的是池潇?
他竟然欺骗他父亲说去了美国,其实一直待在明家过年?
池延鹏应该认出他了,但是碍于面子,强行说不是。
思及此,段含烟简直想笑。
阿潇这孩子还真会在他父亲雷区上蹦迪,普通父母尚且受不了孩子过年跑去别人家里住,更何况池延鹏这种严厉至极的一家之主。
饭后散步时间,段含烟和丈夫聊起了明灿。
“我让人去查了一下那孩子的校园履历。”段含烟说,“明家的人都说她乖巧懂事,但是她在学校里可是个非常厉害的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是班长,无论平时成绩、校园活动还是各类比赛,样样都要争第一,很有野心呢。”
说到这儿,果然看到丈夫眉心微微蹙起。
想必联想到了他那个性格强硬的前妻。
他在前妻那儿吃了不少苦头,要不后来也不会娶她这么个和他前妻性格截然相反的女人。
他原先为阿潇挑选的联姻对象楚知雨,也是个特别温柔和顺的女孩。
段含烟之前不希望池潇和楚知雨在一起,是因为不想池潇得到楚家的助力,但是她现在调查了明灿,发现这个女孩不仅才华出众,性格还非常强势,是个潜在的超级野心家,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必然难以控制,加上阿潇很喜欢她,以后整个池家岂不是都要听她的?
于是,趁着丈夫今天被阿潇的行为激怒,段含烟再往他头上加点火星子,让他看清楚这个明家幺女的真面目。
你的天才儿子完全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今天他能抛下父母躲在明家,明天就能把他拥有的一切拱手送人。
池延鹏只是皱了皱眉,没做任何答复。
即便结婚多年,段含烟依然不敢说她了解这个男人。
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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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