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随行(2 / 2)

珠柔 须弥普普 7549 字 17天前

因政事堂、枢密院两府都说不好用朝臣,最好用宗室,但大晋泰半宗室都已经同太上皇一道被掳去夏州,剩下三两丁随藩地散落各方,才侥幸存活,京城早无一个宗室在。

而赵弘征召旨意将将发出,还走在半路,泸州、绍兴等地已经送来折子,却是仅剩的几家宗室的急信,犹如约好了一般,都报称重病,有说自家性命垂危的,另有说自己缠绵病榻数月的,也有说母亲重病,连起身都不能的,俱是请宫中快快赐医赠药。

这些个宗室要不就自己一只脚踏进棺材,要不就是要侍奉父母,天子当以仁孝治天下,怎好再强要他们出使北朝?

如此一来,正使人选再度空悬。

其余人还罢,只默契的先把此事放置一旁,暂不推进,也不理会,唯有那太常寺协律郎张礼日日念着,得知进度之后,背后不知骂了多少声,又发动剩余那少部分太上皇簇拥者一并反复上折,催促此事。

赵弘本就极嫌恶夏州那一个,三番五次看到张礼等人折子,便交代王署日后先行分拣出去,不要放到自己面前。

而那张礼见自己一派人所递奏章尽皆留中不发,自然也知道宫中意思,只他看似偏激耿介,心中其实最为清楚,自己哪怕不上折子,也再无半点出头可能,倒不如闹出点声响来,挣出了名声,说不定还叫人不敢来动。

他到底为官多年,从前又是太上皇面前红人,经历甚多,也有些做官本事,自当日回蔡州之后,便早早开始私下联络那些有亲友、故旧被掳到夏州的,以老人、妇孺为最佳。

刚开始时候,张礼还十分小心,可眼见自己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多数都不愿出头,却也有不少响应的,于是组织起了不小队伍,渐渐就大张旗鼓起来,只朝中并无一个人来认真阻拦,甚至连自己顶头上峰也只是略略问过几句,并不怎么斥责。

见微知着,也能推测出两府态度,他于是放开手施为起来。

再说花了数月功夫,终于寻出若干合适人选来,以老弱妇孺为最佳。

他将众人一道聚集,趁着那日中元节,邀了和尚、道士数十人,分为两摊,选了城中一处寺庙,一处道观,同时大办法会。

成百牌位摆在其中,数十人围着诵经做法,只说为夏州死难者超度,又为而今尚存者祈福,祈求今次朝廷能将人赎回。

如此场面,外头更围有重重叠叠家属,又有数不清看热闹闲人,这样一闹,俨然逼宫一般,把夏州一摊子麻烦重新摆到台前,叫人不好再视而不见。

得了皇城司来报,赵弘这一回难得十分郑重,然则让人在朝中宗室名单里头翻来寻去,却是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

他本就心烦,一时想到两府之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模样,忍不住恼火起来,向赵明枝抱怨道:“往日他们劝诫我的时候,什么都是十分要紧,难得今次正经有事,却无一个挺身而出的,不过出使北朝,又不是叫去卖命打仗,这个推脱有辱斯文,那个说于礼不和,还有说抡才报国,不当用于此处的——都指望这些个,怪不得朝纲败坏至此,也活该那一个被……”

说到此处,赵弘到底还是闭了嘴。

赵明枝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纲如此,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改变的,治国当真那样容易,从前多少出类拔萃之人,又怎会有朝代兴衰?纵使不高兴,也要把心放平,抓大放小才好,否则再如何恼火,只会气着自己,于事也无半点助益。”

又问道:“譬如当下,在你心里这桩事情最要紧是什么?是要扭转朝堂风气,还是促成使团北上?”

“自然是促成使团北上!”赵弘当即回道。

看他着急模样,赵明枝心中了然。

弟弟前一向日夜忙于自禁军中选拔人才,听闻才拔擢了几名新晋在身旁,本来恨不得永远不要提起夏州,叫那人早早死在北边,眼下却一反常态,急于派遣使团去往北朝,其中必然另有计较。

赵明枝便道:“其实还有一个人选,便是嗣清王一脉。”

她见弟弟一脸茫然,知道宗室人员复杂,自己往日也全不记得,更何况于他,复又解释道:“嗣清王与太宗皇帝乃是异母兄弟,本来封在平阳,因那嗣清王年逾八十仍目明齿固,他擅长丹青,又善音律,极得太上皇青眼,特地召在京中,欲要效仿养生之道,以图长寿——后来贼人南下,他同被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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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嗣清王北上时候,尚余孙辈在平阳,由此幸免于难。”

“那长孙正当不惑之年,祖父、父母俱在夏州,必然不敢怠慢,平阳距离北朝也不算远,想来不会不能适应水土……”

“按着宗法制度,王爵仅止自身,唯有长子封公,孙辈或有荫庇,也不过一个环卫官而已,只而今情况不同,不如给那孙辈赐个爵位,使其作为正使,多少可封堵朝野口舌。”

赵弘闻言,忙去翻查宗卷,果然那人正在平阳,又是年富力强时候,他心中盘算一回,自觉可行,果然次日拿去前朝商议,两府听得是宗室,又有十分拿得出手身份,最要紧不用牵扯在自己身上,个个都同意。

一时人员议定,除却正经使团,赵明枝又特点了几人作为随行,一并北上。

***

以张礼职级,自然不能参与两府议事。

他才筹办了中元节两处大法会,引得朝野间波澜一片,一面自觉得意,一面又怕今次不能妥当,仍要添柴加火才能成事,正谋划起后续事宜,便有小吏敲门而入,只说那太常寺卿请他过去。

既然牵头去做那两场大法会,张礼便早有了准备,晓得早晚有此一谈。

只是大晋以孝治天下,当今皇位承袭自太上皇,太上皇再如何,毕竟辈高,如何又能置之不理?果真不理,天子将来如何治国?

他自觉理直,是以气壮,认定只要自己站着大义,莫说上峰,便是天子来了,也奈何不了半点,等整了袖口,又正了冠,方才慢慢去寻了那太常寺卿。

张礼一进门,便见对方正在坐等,下首坐着一人,却是自己同僚。

那太常寺卿面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反倒和善得很,先叫了张礼的字,问他近日手中事情进度,又问他身体如何,可有什么病痛云云。

张礼警惕得很,只以为事发之后,朝中欲要追究,当即说自家身体正十分康健,日行十万步、吃两斤肉也不在话下,又特地点了几名同僚名字,说那些个人可以为证,某某日还一道吃了席。

那太常寺卿便做一笑,指了指一旁下属,道:“如此……一会将你手头事情收拾妥当,交给他去接手便是——下午便不必再回来了。”

张礼心中一窒,当即道:“却不知下官错在何处,难道说话间就要夺官!这样行事,传得出去,朝中难道不会风声鹤唳?日后史书又当如何去写?!”

他还要再说,那太常卿却是和气地道:“并无什么夺官说法,只才得了调令,公主钦点了你名字,只说你忠义双全,不同寻常人,又才从夏州还朝,是朝中最为熟悉道路,又清楚北地风土情况,今次必要你加入其中,才好事半功倍……”

张理一时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错,睁眼看着对面人嘴巴一张一合,半晌回不过神来,脑子里仿佛才孵化了一万只蚊子一般,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