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蛱蝶翻飞。
秦不闻带着长瑾,穿过那狭长的宫道,一路向南,沿着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偏僻小路,钻进了御花园中。
午后的阳光正好。
暖黄的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落在光阴之中,长风吹拂,沙沙作响。
有花香顺着风钻入秦不闻鼻腔,手上稍稍松了些力道,那被她握着的那只手,便无力地垂下。
秦不闻转身看去,便见长瑾撑着一旁的亭台木柱,脸色更加苍白虚弱。
他朝着秦不闻扯了扯嘴角,这一次,便有乌黑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
有些扎眼。
秦不闻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继而转过身去,指着远处那争奇斗艳的花朵:“您看,这些花开得都挺好看的。”
“殿下。”
“之前我一直没告诉过您,那时候您在御花园中找到我时,我真的很高兴。”
“殿下……”
“那时候,我看到您如释重负的笑,我想着,您应当,也是有一点疼爱我的。”
“……阿闻。”
最后一声,秦不闻再没有假装没听见。
她垂头,眼泪顺着眼眶,滚落在了青石板上,眨眼间就干了。
长瑾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他轻咳一声,止不住地血就从口中喷涌而出。
那乌血溅在长瑾名贵的华服上,溅在那亭台轻纱质地的帷幔上。
凉风吹拂,秦不闻声音颤抖闷沉:“我想,您应该不想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的。”
长瑾喝了那杯下了毒的茶水。
秦不闻心知肚明。
在长瑾想要将茶水递给她的一瞬,他又将茶杯拿回,一饮而尽。
——长瑾活不成的,秦不闻知道。
她只是想着,他在那么暗的牢房中待了这么久,应该不愿死在那里面的。
她只是,想要带他出来,见见天光的。
“快!快去死牢!有人要劫狱!”
“快去支援!御林军已经赶过去了!”
“快走快走!”
“……”
御花园外,兵荒马乱。
御花园内的亭台之下,帷幔被风轻抚,遮住了长瑾那枯瘦苍老的脸。
他仍旧是笑着的,任由嘴角血渍浸染:“谢谢阿闻,带爷爷出来晒太阳。”
他已经好久不曾见过阳光了。
刚出来的时候,他甚至因为阳光过于刺眼,适应了好久,流了眼泪。
自始至终,秦不闻只是低着头,不肯看他。
他说,他不曾真的宠爱过她,不曾动过恻隐之心,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陛下意旨。
可是,到最后的那杯茶,他最终还是没有递给她。
身上的冷气都被暖融融的太阳驱逐了个干净。
长瑾实在没什么力气了,顺着木柱,缓缓坐在了台阶之上。
“啪嗒啪嗒……”
也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隔着重重的垂花门,有不知名姓的花瓣随风四散飞卷,如叠云堆雪,扑簌簌地落下,铺就满地银白。
“今日的茶水太凉了,”长瑾倚靠着木柱,声音断断续续,“便不请殿下喝了。”
秦不闻低着头,也坐在了台阶上,与长瑾并排。
像是从前那个精灵古怪的稚童,总是喜欢贴着那位老人,乖巧地排排坐着,等着老人给她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长瑾吐出一口浊气:“奴才跟随先帝时,只有十几岁。”
“先帝仁慈,将奴才留在身边,不曾嫌弃。”
“后来,陛下降生,先帝问奴才,取个什么字好呢?”
顿了顿,长瑾笑了笑:“先帝说,取个‘谨’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