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
郭凡清的眼中闪过情绪,像是期盼,又像是解脱。
他缓缓阖眼,却又好似不甘心一般,睁开眼睛,看向楼阁下的男子。
周围,是纷纷扬扬的议论声。
“这个侍卫……似乎是司徒府的吧?”
“当真?这是司徒大人身边的侍卫?”
“那还有假!首辅大人在外出行,都是这位公子跟随在身边的!”
“刚刚他说什么??好像是说……首辅大人也准备了一阙诗?”
“好、好像,是的……”
“据我所知,尚书大人与司徒大人素来不和吧?”
“可不是呢!若不是司徒大人此次回京,说不准尚书大人都要常住司徒府了!”
“这位司徒大人虽都说是文人风骨,朝堂上下对他赞誉有加,但是……”
“但是宴唐大人好像也没展现过什么才华吧?”
“……就是说啊……尚书大人不服气,那不是在情理之中?”
“人人都鼓吹这位司徒大人文采盖世,今日我倒是要看看,能带来怎样一阙诗!”
“嗐!再有文采又如何?能比得过当年那明镜台上,长安王帐下幕僚的那阙!?”
“一阙诗”与“一首诗”又不同,“一阙”不讲究起承转合,只用一句,便能描绘心境与抱负。
最有名的“一阙诗”,是如今仍挂在明镜台最高处的那句——
【来年春风又度,少年垂暮,浊酒一杯足慰吾。】
多年来,再未有一阙诗词,能与之相提并论。
楼阁底下的文人才子们虽听闻过这位司徒大人“才学了得”,但也不觉得,他能写一阙诗词,与当年的这阙媲美。
楼阁之下,明安站在万万人前,身姿风骨,皆与宴唐相近。
他稳稳地站在原地,任由周围高声低声,喧嚣不入他耳。
那姿态模样,若是当时秦不闻在场,应当也会有一瞬的恍惚:明安似乎,像极了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公子宴唐。
楼阁之上,郭凡清一身酒气被风吹散,他理了理衣冠,正了正身姿,朝着明安微微拱手:“下官洗耳恭听。”
极目远眺。
前方便是灯市绵长,千盏明灯如同漂浮于天河中的皓月反省,光华璀璨,融入海底。
长安城街市上,尘世喧嚣,灯火璀璨,似有风吹过那候春楼,便吹得那楼阁两旁的灯笼忽明忽暗,流光溢彩,瑶池仙宫。
风乍起,积云散尽,星斗在天。
明安挺直了身子,一字一顿。
“待到晚来风薄,高朋满座,吾为上客且安坐。”
拨云见日,云开月明。
候春楼上下,寂静无声。
远处不知是什么鸟儿叫了一声,清寂地掠过高空,消失不见。
后来的事情,清越向秦不闻禀报时,就很模糊了。
她说,郭凡清终于从那高楼上走下来,摇摇晃晃的,朝着明安,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她说,当时许多文人才子都看到了,那位不可一世的尚书大人红着眼,道了一句:“原是下官浅薄了”,随后拂袖而去。
她说,候春楼的掌柜听到这阙诗,一夜之间撤了所有高处的诗词,只找了人,在最高处裱了那阙诗。
明镜台与候春楼相去不远,两大酒楼客栈最上方,挂着的两阙诗,遥相呼应,分外惹眼。
她说,自那晚起,司徒大人有德无才的传闻,一夕尽散。
秦不闻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清越告诉秦不闻这些的时候,秦不闻还是不觉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