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设商铺,与民争利,教人荒山种药,恐误百姓,废弛农耕”。
——是?这样的陛下,她没有侵占民田,反而教百姓开荒,虽然正常人不会傻到为了?种药材放弃种粮食,可万一?有那种傻子呢?
这种因大失小的行?为还是?不妥啊。
还有,她“鼓励守寡军眷再嫁,使黔地少贞女烈妇,妇德有失”。
——怎么能让寡妇再嫁呢,虽然增加了?人口,可贵州的贞洁烈妇少了?,没得?表彰了?,这是?多么大的损失。
列举完这些不知道是?功劳还是?罪过的事,鲁敬天痛心疾首地表示,女子以?贞静为要,长此以?往,天下女子皆效仿之?,岂不是?乾坤不分?
整篇文章洋洋散散,占据礼教制高点?,每句话都很有道理,但写得?阴阳怪气,明贬暗褒,叫人拍案叫绝。
程丹若全然不曾想到,看起来仕途坎坷的鲁郎中,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杨首辅怕是?气得?够呛,今后多有打?压了?。
她沉思少时,命人拿来笔墨,写了?一?封自辩的奏疏。
被人弹劾了?,当然要自辩一?二,给大老?板表表忠心了?。
程丹若苦思冥想了?一?夜,才写完这篇文章。
开篇,她就果?断承认了?错误,“妾蒲柳之?身,樗栎庸材,幸逢明主良人,虽德薄而能鲜,愧得?微末之?功,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接着开始说贵州的情况,首先强调,她是?自己先在荒山试种,绝不敢耽误农事,今年除了?普安,各地的农耕都已有序开展,争取早日恢复正常农耕。
种药材主要是?为了?增加百姓收入,减轻周边三省的压力,以?及把握住夷人的经济命脉,切断他们造反的源头。
鼓励寡妇再嫁,则是?想增加汉人的人口,加强大夏对黔地的统治力。
最关键的两条反驳了?一?下,其他的罪名都认下。
她惭愧地表示,我实在没有想到,居然带来了?这么糟糕的影响,辜负了?陛下对我的期望,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惭愧,我恨不得?以?死谢罪。
总之?,核心思想并不是?“我做错了?”,而是?“我没有处理好?影响,给领导带来了?麻烦,这是?我最大的罪过”。
内容有点?恶心,但习惯了?古文夸张用词后,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递出自辩的奏疏后,程丹若就和鲁敬天拉开了?距离,不再见?他。
鲁敬天亦然。
他变得?更苛刻难缠,总是?要突袭军营,查验粮草,核实军功,甚至不惜一?个个去数人头——大夏记首功,可核查人头防止杀良冒功。
梁太?监还专门暗示程丹若,是?否要他相助一?二,让鲁敬天安分点?儿。
但程丹若说:“您两人同?为监察,如此难免落人口舌,误解公公一?片忠心。我与外子问心无愧,不过多些烦扰,何必劳您费心。”
梁太?监闻言就道,你们的忠心日月可鉴,圣人明察秋毫,都明白的。
一?切都有默契。
程丹若渐渐察觉到自己的如鱼得?水。
她多少有点?惊讶,不知自己是?觉醒了?天赋,还是?身份变幻带来的便利。
又想想,兴许是?走?得?煌煌正道,无愧于良心,所以?自在了?。
我应该再读一?读心学的书。蓦然间,她脑海中浮现出这般念头。
*
京城,光明殿。
皇帝读罢程丹若的奏疏,笑着递给靖海侯:“世恩,你递信去贵州,也不安抚两句,瞧把两孩子吓的。”
靖海侯扫过奏疏,心中一?笑,口上却道:“终归是?张扬了?些。”
“又不是?谎报虚报,实至名归,怕什么张扬?”皇帝早就收到过几次梁太?监的密报,事无巨细,比鲁敬天写得?更全面。
两相映照,他对程谢二人在贵州的所作所为,不能说了?如指掌,也是?洞若观火。
“世恩。”皇帝加重语气,“三郎肖祖。”
靖海侯叹道:“臣惭愧,全赖陛下教导有方。”
皇帝笑笑,又道:“前儿昌平侯还来问朕,贵州的伤兵损耗是?真是?假。”
靖海侯道:“当是?比寻常地方略低,程氏毕竟是?医家出身,总比寻常大夫上心一?些。”
“程司宝自小习读医书,经验差些,医理倒是?通达。”皇帝沉吟道,“山东那边也不容易,依朕想来,试验一?二也非坏事。”
靖海侯明白皇帝的意思。
各家治军,皆有不传法门,虽然皇帝不认为他们应该保密,但看在姻亲份上,还是?以?较为温和的态度,提点?靖海侯,让程丹若早点?把法子分享出来。
他话说得?十分漂亮:“程氏年少才疏,小打?小闹得?出了?些成果?,不过偶然之?幸,能让老?持稳重的人帮着沉淀一?二,是?她的福分。”
谦逊过后,也没忘记提一?笔,“我听说她的那篇《论鼠疫》,便是?全赖太?医院掌眼,方能推行?地方。”
言下之?意便是?,她之?前就无私分享了?鼠疫的治法,这次想来也不会小气。
皇帝颔首,算是?认可了?靖海侯的说法。
靖海侯拱拱手,告退了?。
两日后,再度请见?,递上一?本《军伤刍言》,道:“家信脚程慢,迟了?两日,倒是?劳陛下惦念了?。”
皇帝龙颜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