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根本没发现谢玄英到了。
她将轻重病人划分隔离, 内心深处,早已做好重症死亡的准备。
没办法, 重症里除了少数是腺鼠疫的症状, 其他都是肺鼠疫。因为最早没有及时控制,个别病人发展成了肺鼠疫,也就是黑死病, 以飞沫传播。
这在营地传染的病人, 能?治得好才见鬼。
除非给她大量抗生素,不然呼吸衰竭, 休克而死,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两个病人, 还能?抢救一下?试试, 几百个人, 根本不可能?。
对于?这样的病患,她只能?给药,然后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她着重救治的, 还是得了腺鼠疫的, 也就是被判定为轻症的三百多个患者。
为了救他们,程丹若绞尽脑汁。
首先要来?大量陶罐, 每个病人发一个,要求他们痰液全部吐到这里,不许随地乱吐, 违者杀头。
同时征用互市买卖的布料,用来?处理伤口秽物,擦过就扔, 统一和尸体烧掉。
其他的木桶、草席或者别的器具,放在阳光下?暴晒杀菌。
药汤直接流水线作业。
解毒活血汤计算好药材分量, 大锅煮多人份,一碗一服,依照病情轻重,给与不同数量,加重了就再追加。同时,备好竹叶石膏汤、补血汤、承气?汤、绿豆山楂汤等辅助汤药,遵照每个人的病症增减。
盐糖水补液也不能?忘。
无?法静脉滴注,就每个时辰添一次,能?喝就灌下?去。
“程夫人。”程必赢剃掉了胡子,却依然做胡人的打扮,用汉话?说,“有个病人肿包破裂了。”
程丹若点点头。她不通蒙语,问云金桑布要会说汉话?的人做助手,当时,哈尔巴拉就叫了声“查干夫”,说让程必赢跟她去。
查干夫就是程必赢的蒙古名字。
这当然是好事。
两日?来?,不少牧民对她为他们治病抱有疑虑,是程必赢反复解释,说都是云金桑布的意思,勉强让他们听话?。
二人停在一处棚子前?。
里面住着一对母子,母亲满脸通红,怀抱着腿上长?了两个包的孩子,焦急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程必赢用蒙语说:“需要把肿包切开才会好。”
这位母亲却很抵触:“已经?很多人死了,她谁都没有治好!汉人都没好心。”
程必赢说:“她治好了汗王妃。”
母亲不说话?了,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缝。
程丹若道:“和她说,不治就离开这里,是胡人求我救他们的,不是我倒贴上来?的,爱治不治。”
程必赢配合地发了脾气?:“那就滚!王妃惦记着你们这群贱民,专门请大夏的人看病,你们居然不领情!”
又朝外头喊,“把他们拖出去!”
果然,这位母亲害怕了,畏惧了,跪下?来?恳求:“我不说了,不说了,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程必赢朝她点了点头。
程丹若蹲下?身,示意他把小孩的腿掰过来?,自己则取出手术刀和纱布,切开脓包引流。
引流的纱布蘸过盐水,小孩痛得大哭,但程必赢瞪他一眼,死死按住他的腿。
程丹若快速做完,嘱咐道:“明天才能?拿掉,今天不能?乱动?,药还是一服分为两次服用。”
这对母子自然是听不懂汉话?的。她取出药箱的炭条,走到门口,在原本大门挂的木牌上划了两条杠,如此,发药的人就知道该给多少了。
又画一个圈,提醒她明天要过来?拆纱布,不然数百个病人,又没有病例护士,真记不住。
才忙完,那边又有一个蒙古汉子高?喊几声,程必赢侧耳听了片刻,说:“有人昏过去了。”
“几号?”
“丙。”
互市原本是一片空地,规划时,自然也怎么方正怎么来?。
程丹若人手不足,所以第一天安顿下?来?,就将病人划分为甲乙丙丁四?排,让程必赢通知他们,每排自己选个头领,有什?么不好的,就高?喊一声。
她走到丙排,蒙古侍女就用汉话?说了“十八”两个字。
程丹若朝她点了点头。
病区被蒙古军包围,不许汉人入内,云金桑布则派了四?个侍女给她,美其名曰伺候,实为监视。
她也无?所谓,正好一排一个,当护士长?。
病十八号里有四?个病人,他们来?自同一个部族,因为不放心汉人,不愿意分开隔离,非要挤在一起。
其中年纪最大的妇人,神智不清,浑身抽搐,胡言乱语。
程丹若赶紧刺针露手脚足弯处,放血急救。
少顷,妇人转醒。
程丹若道:“拿一碗生药来?。”
生药方是专为虚寒之人备的,喝药前?可以喝,喝药时也能?追服。
用的是雷公根、龙胆草、白茅根,又加上一些金银花、白菊花、马齿苋,一起放瓦锅里熬煮。
程必赢赶紧吩咐侍女,侍女小跑到南门口,用生硬的汉话?对梅韵说:“花。”
梅韵立即端了一碗生药给她。
侍女端着药茶回来?,程必赢吩咐老?妇人的家人,他们倒是配合,扶起老?妇人喝了药。
程丹若在门口的木板上画上一朵小花,证明老?人需要额外喝一服生药方,又在斜杠下?面添了两笔,一条实心线,一条虚线,为日?夜各加一服。
忙完这个,终于?没人叫喊,她暗松口气?,刚准备回棚屋坐一下?,缓解双腿的肿胀和酸痛,忽然听见南门谁在大喊大叫。
她探头一看,竟是一队蒙古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就是哈尔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