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司宝?”
皇帝:“啊。”
“臣尚不知?此?事。”谢玄英迟疑一刹,惭愧道,“原以为程世妹吃苦耐劳,不畏艰险,更适合做亲,却不曾想?竟是姑父得用?之人……”
吃苦耐劳。
不畏艰险。
皇帝和柳氏一样,忍不住问:“你这是挑的媳妇?”
“陛下容禀。”谢玄英放下手中的酒盅,整理思绪,道,“臣此?去山东,感悟良多。”
他慢慢道:“卫所废弛,昌平侯所率的军队却战力不俗,倭寇背后牵扯甚广,不止有东瀛浪人,还有西?洋诸国,他们也有枪炮,很难对付。想?要清平海上?,非一日?之功。”
皇帝笑问:“朕亦有此?意,你可有必胜之心。”
然而,谢玄英摇了摇头,说道:“臣虽略通武艺,却有太多不足之处。”
他列举:“臣通马术,却不擅长在?船上?作战,虽然比晕船的北人好一些,可海浪起伏极大,普通人想?站稳都不容易,不要说作战,非有数年之功不可。”
皇帝“嗯”了声?,没?有表态。
“昌平侯擅水战,其子亦有勇武之处,此?次在?山东,我亦见到数名将官,各有所长。有一参将姓谭,熟读兵书,练兵也好,远胜臣多矣。”
谢玄英诚恳道,“臣能有今日?,所依仗的不过是陛下的恩宠,难与老将比肩。”
皇帝缓缓点?了点?头,问:“这是你想?的,还是你爹的意思?”
“家父认为,臣太年轻了,难以服众,反倒坏了陛下的大事。”谢玄英不动声?色道,“这自然是应有的顾忌,臣原也不敢担此?重任,只想?为陛下效劳,哪怕做一马前卒,也是心甘情愿的。”
皇帝挑眉。
谢玄英正色道:“臣希望能去边境历练几年,吃几年苦,比起倭寇,北境边防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没?想?到他主动请缨,却是想?去北边。
北地寒苦,怪不得说要选一个吃苦耐劳的妻子。亲事定了才开口,可见不是随口一说,是真这么打算。
皇帝一时感慨万千:“你呀……”
“臣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栽培。”谢玄英恳切道,“北地寒苦,甘之如饴,愿为陛下守九边。”
这番话发自肺腑,字字真心,皇帝自然辨得出个中诚意,蕴在?心头的恼怒,不知?不觉消散大半,只佯怒道:“要是你爹不开口,你也这么想??”
谢玄英略一沉默,才道:“我在?山东时便想?,水师虽好,不如铁骑。父亲所虑亦是臣担心的,我从未在?军中历练过,谁能真心服我?且为陛下办差,何必在?意是文是武,都是为陛下尽忠罢了。”
他抬首,恳切道:“您想?我打仗,我就去,您觉得我能治一方,我也去。”
“也罢。”皇帝一语双关,“朕知?道你孝顺。”
他摆摆手,转回原先的话题:“程司宝出身不高,品性颇佳,你选的不差。”
皇家选秀皆是民女,皇帝看重出身,却并不靠出身判断一个人。程丹若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久,欣赏的地方多,不满的少。
不过,做属下是好,做妻子可未必了。
他点?评:“她性情刚强,怕是不会温柔小意。”
谢玄英认真分?辨:“在?边境,刚强些才好,总不能我在?外出征,妻子在?家哭哭啼啼的。”
皇帝欲说还休半天,无奈摇头:“将来?后悔,别怪朕没?提醒你。”
谢玄英道:“姑父放心,若能共苦,我自然敬重她。”
皇帝:“……”
这孩子还不开窍呢。
他暗叹口气,有意再提点?两句,可转念一想?,将来?真去边境,吃得了苦比什么都重要,想?要温柔可人的女子侍奉,大可以蓄婢纳妾。
当然,前提是得贤惠大度些。
“你既然有所决意,朕也不好多干涉。”皇帝自认开明?,“正好,人就在?朕跟前杵着,朕替你调教些时日?就是。”
谢玄英忙道:“不敢劳动陛下,而且……”他苦笑,“只是口头许约,还未过文定呢。”
皇帝道:“那?待你换过庚帖,再同朕说。”
谢玄英只好应下,又道:“既未定下,此?事还要请姑父莫要声?张。”
皇帝奇怪:“为何?”
“程司宝还要在?陛下面前当差,我时常进宫,若为人知?,岂不尴尬?”他说,“还有三年呢。”
皇帝无语:“三年?三年后你都几岁了?今年就把亲事定下来?,最晚明?年,给朕当差去。”
他笑骂:“成家才好立业,再拖下去像什么样?”
谢玄英犹豫半天,才道:“多谢姑父。”
他又在?龙舟上?陪皇帝赏了会儿石榴,下午才回家。
柳氏已经回来?了。
“母亲怎么回得这么早?”他请过安,直截了当地问,“问名如何?”
柳氏的脸上?多了笑影:“惠元寺的方丈亲自批的,说女方是金命,性情坚毅,胆大心细,前半生多坎坷,好在?名中有木,可消耗金力,化险为夷。而你是水命,以金生水,源源不绝入东海,必成大器。”
“是吗?”谢玄英端起茶盏,心想?,惠元寺方丈的人情,倒是还得不差。
谁想?柳氏又道:“虽是如此?,我以防万一,还去了清虚观。”
他顿住了。
“观主的批语更准,说是贵人命,可享高官厚禄。”柳氏笑道,“身为女子而居高位,必是丈夫事业有成。”
她吁口气,原本的三分?愿意,也变成了五分?:“八字相合,看来?是天注定。”
谢玄英默默松口气。
“如此?便好。”他道,“陛下今日?果真和我说起前程,早日?定下为好。”
柳氏点?了点?头,思索道:“聘礼原是齐备的,公中三千两,我私下为你贴补了两千,如今还有两千,已十分?体面。”
犹豫下,解释道,“你祖母原也有东西?留下来?,只是不多,我想?留给你两个妹子,将来?嫁妆也好看一点?。且聘礼给的太多,晏家的嫁妆就不好备了。”
老侯夫人过世时,嫁妆按她遗愿分?配:膝下长大的老大一千五百两,老二是嫡长子没?得说,两千两的补贴,还有一千两给了谢大姑娘添妆,剩下的三千两归后头的孩子。
如今,谢家还有一个谢四和谢二姑娘、谢三姑娘不曾定亲。
柳氏不得不为她们考虑。
“母亲。”谢玄英思索道,“聘礼还是三千,父亲给的兑成银票给过去就是,您的嫁妆留着不要动。”
柳氏不满:“这是为何?聘礼抬出去才三千,叫人家怎么看?”
尤其是许家,她就想?让许家看看,哪怕这次门第不如,自家也要厚待。
“老师不会计较的。”谢玄英道,“我的聘礼太厚,将来?四弟娶亲如何是好?父亲必不肯再给两千两,他又没?个恩荫功名,您得多看护一二。”
柳氏一时没?想?到这个,在?她心里,小儿子肯定是要比大儿子略逊一筹。
“母亲,我与四弟一母同胞,不可再生嫌隙。”他道,“家财纷争,归根究底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儿子在?柳氏跟前长大,虽然混了些,却也深得她喜爱。
她犹豫了会儿,被?说服了:“也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