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塔虽然是纪录片的主角之一,但毕竟和这部片没什么关系,早在一行人抵达酒吧时就找借口离开了。
商陆点点头:“她喝多了,我去接她。”
“哦……”几个人都起哄,意味深长地拖长调子交换眼神,聂锦华说:“瑞塔是漂亮。”
“跟明星比是差点儿,胜在那股劲儿。”
谢淼淼唇角笑意稍冷,惯不得几个大老爷们背后嚼人舌根跟挑瓜似的,她娇俏地说:“瑞塔是现役最伟大的女性运动员,三次环游太平洋,又是全球最美五十张女性面孔之一,长得漂亮只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而已,哪像我呀,”她眨眨眼,“你们看我,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众人都笑起来,也不觉得有被冒犯到,懂事地把话题揭过去。聂锦华开口道:“你要这么说,我看跟我们商陆就很配。”
商陆懒得当这西洋景,并不言语,抿完杯中威士忌便站起了身。
“再等会儿呗。”淼淼生硬地挽留。
“怕她出事。”他最明白法国的治安,尤其是戛纳现在这种混乱失序的状态。
那头柯屿估计是找不到,小点在屏幕上挨近了又溜远,急得谢淼淼脚趾紧抠。天可怜见,就在她硬着头皮硬留商陆的时候,柯屿发了条语音过来——
谢淼淼一个心抖连着手也抖,把语音按了出来——
“淼淼,我好像迷路了。”
失真质感的声音,略带有笑意的声音。整个团队都静了,只有吧台处乐队的演唱,以及月光下潮汐的哗哗声,听着令人感觉很温柔。
柯屿举着手机,觉得自己晕头转向得真像个路痴。明明实时定位显示就在眼前,但他愣是找不到那个招牌上有蓝色大门标志的酒吧。小小的沙滩上此刻容纳了不知道几千人,柯屿在不知名语言的低声笑谈中逆向而行,“excuse me”,他不住地说着,格开影影绰绰的人群,“要不然——”
手机抵在唇边,他想和谢淼淼开玩笑,话到嘴边倏然忘了,有人从他眼前经过,只是一错眼的工夫,当再度回眸时,柯屿怔愣在当场。
商陆好像是凭空地出现在他眼前。
真奇怪,他之前竟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他。
他的西服兴许是留车里了,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开了三颗,露出平直肩膀下隐约一点锁骨。袖口是挽到手肘的,配了一只棕色皮质腕表。
人的眼睛一瞬间可以记住很多,大脑却无法瞬时分辨出这些信息。柯屿只是锻炼得够久。他知道,当他把目光移开时,这些令他牵肠挂肚的图景就会消失。
商陆也看到了他。离了几步距离,虽然灯光不算好,但他的夜盲症改善了许多,可以朦胧地看清他。
“要不然什么呀?”谢淼淼站起身对他挥手,“这不是找到了吗?”
柯屿浑身的细胞都开始紧张,只能尽力表现得云淡风轻,“这么多人。”他笑了笑,目光以聂锦华始,在齐大南、纪南、老许和其他几位叫不太出名字的新面孔上一一扫过,又一一颔首问好,最后的最后——
只剩下商陆了。
“商——”
要怪「商」字的音太轻吗?他的嘴唇动了动,商陆却仿佛没听到,也不理会他蓦然被无视的尴尬。
“告辞了。”他这样说的同时,手机震动起来,上面显示的名字是「Rita」。聂锦华在他经过过拍拍他背,“行行行快去快去,完了英雄救美就迟了。”
商陆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唇,与众人简单告别的同时,也对柯屿略微颔首:“抱歉,失陪一步,你们玩尽兴。”
柯屿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尴尬藏不住,他只能生硬地笑着寒暄:“这么巧。”
商陆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陌生气息的微风。
原来他的白衬衫上不再是「橘绿之泉」,柯屿现在才知道。
“不巧,”商陆礼貌地抿了下唇,“是你来晚了。”他是会照顾场面的,让大家不止于太难堪,因而才会顿了顿后,客气地说:“下次再聚。”
场面话而已,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会有“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柯屿蓦然拔高声音,对商陆的背影问。
商陆停住脚步,不知道柯屿为什么要多此这一问。他只能对柯屿的意图很浅地探究,想深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自作多情。自作多情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譬如柯屿爱他如同他爱他,这种笃定他真是每每想起来就会发笑。
不过,觉得自己最可笑的时候,还是在看到他主动上了汤野车之时。
南山岛,台风过境的夜晚澄静,黑色宾利,以及他纠缠不清剪不断理不乱的前老板。
照片拍得那么好,以至于他面对着邮件发了很久的呆,出了很久的神。青年的确是不需要拯救的,他会自己回到那头龙的身边。
商陆回过神来,海滩上有人玩烟花,在他的视线中烙下金色弧线,像极了两年前从高空坠落的那两枚戒指。
破冰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柯屿竟然变得这么俗套,还试图跟自己若无其事地当朋友,维系一个表面同事关系。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问他要片约了?讲道理,他在栗山那里的两年毫无长进。但也许,他其实原本就是这么俗套、这么庸俗、这么功利场面虚伪,以前他孤注一掷觉得他哪里都好,只不过是爱情的滤镜深重。
商陆忍过心口那阵习惯性的阵痛,闭了闭眼。他自觉不爱了,只是痛苦嵌入生命痛入骨髓,一直没有答应瑞塔的追求,也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柯屿觉得自己等这个回答等了很久,但其实对方只用一秒就作出了回答:“改天吧。”
谢淼淼和齐大南面面相觑,聂锦华喝酒笑而不语,只有纪允心里傻乎乎地想,什么改天呀?老师的改天,就是遥遥无期呀。